只是刚走到后院亭廊处,便瞧见亭廊当中立了一个男人。
姚琇莹活计再好,到底还是个年事不大的女人。虽说年幼时端庄请过女工嬷嬷传授,可年事总在那摆着。这牡丹插屏要求针法极细,各色丝线都要分红起码四股儿才得利用。便是红色丝线,都有个七八种的模样,碰到色采叠翠的时候,便是徐徒弟亲身上手。她手上最难的活计,便是花中那极细的花蕊。
许是周太太当年孤儿寡母当年过的艰巨,现在的周家与三十年前也不尽不异。比起当年的周老夫人,周太太多了几分夺目却也少了些慈悲。
要说这徐徒弟,那也是个命苦的。她结婚三年,便死了丈夫,故乡又遭了大水,抱着儿子避祸到了溧水。虽碰到了周老夫人如许心慈的,治好了儿子的病症。可那儿子自小儿体弱,毕竟没活过五岁。
原是周家的三少爷瞧上了姚琇莹。
现在徐徒弟告老回籍,自有傍身的财帛,原是不需再接活儿,何况是这么大、这么费工夫的插屏。也就是因着,当年落魄时受了周家的恩德……实际上还不是周太太的恩德。
徐徒弟到绣房时,姚琇莹已然开端分线。
这上门一报姓名,周家便晓得这是为大朱紫们绣衣裳的师父,周太太自是不敢怠慢,忙请了出去。
姚琇莹也顾不上其他,回身便要返回绣房,却听到身后传来那男人的声音,“姚女人么?请留步!”
徐徒弟寻了个未留头的小丫头问了两句,她在宫里见惯了那些尔虞我诈的排挤,这周家不过溧水城里的一个宅门,又有甚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呢。
这一呆,那就是三十年。直到目炫手抖了,才被放了出来,总也算是衣锦归乡了。
每日里上工前,都要来正院儿绣房里瞧瞧停顿,与徐徒弟说说话,这才放心。
徐徒弟便想着,再瞧瞧这女人的本性,本就心灵手巧的,如果心性良善,不若收了她做门徒。有了自个儿这面金字招牌,便是今后自个儿做活也能担起家中重担。不是还得养三个弟弟mm么……
她本就有一手好绣活儿,进了绣坊司后,又拜了师父,仰仗着刻苦尽力和一双巧手垂垂成了绣坊司最好的绣娘。
姚琇莹本觉得本身这般顶撞,徐师附会不喜,没想到其竟安然坐了下来,便也不再言语,持续手上的活计。
虽说是给周家绣活,周太太对徐徒弟那还是很尊敬的。
只既是陌生男人,自是要躲避。
徐徒弟进了绣房,轻咳了一声。
这几日与姚琇莹日日打仗,倒也感觉这女人不错。闲谈时,也得知了姚家的状况,便感觉姚琇莹既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应是真真不肯与报酬妾,并不是拿乔。
回了溧水城,恰遇着周家大少爷的婚事。周太太满溧水城的寻绣娘,要为儿子绣一副牡丹插屏。徐徒弟思及当年周家与她的恩德,便上门了。
姚琇莹一听,便知徐徒弟话里有话,因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便没接话,只笑了笑便垂了头持续分线。
姚琇莹话中带了些火气,徐徒弟自是听得出来。只她自来被人说僻怪,竟也不感觉活力,倒还感觉姚琇莹瞧着荏弱实则性子固执,对其更加喜好起来。不过,她倒也没立时说要收徒,只点了点头,脸上还带了点笑意的坐了下来。
前来传唤的婆子只说主子在后院子里等着,姚琇莹还迷惑,周太太不说犯了心绞痛么,怎的这秋凉的日子口还去了院子里。
姚琇莹想的没错儿。
远远瞧着,那人背手而立,穿了件佛头青的直裰,身形瞧着健阔却非常陌生。
正在分线的姚琇莹听得声儿,便抬了头,见徐徒弟迈步走了出去,便笑道,“徐徒弟今儿似晚了些,但是昨夜风大,扰了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