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子忙问:“姨娘这是干吗?”记得窗户昨夜是关了,早晨也没刮风哇,现下大敞着,支架子都地上滚了老远。
本来常春馆内,虽能看两个字,却哪儿又叫读书,零琐细碎不全面。欢娘也就主动领下打扫书房任务,每日过来读书打发光阴。
柳嵩是个不白走路势利人,既然来这一趟,总不能白手而归。
欢娘呲牙感慨着回了东院,待摒挡完小公子供奉事儿,转去书楼掸扬尘,半途下了雨,想着明天也不消去给郑氏佳耦存候施礼,干脆一边等雨停,一边顺手抽了本豪杰刺马案,不自发倚着柜角儿,坐木头地板上看了小半卷,再一昂首,天气还阴着,但时候已经不早了,起家下楼,只听楼下门别传来人声动静:
楼梯窄陡,阴天白日里,又没掌灯,乌漆漆,欢娘闻声是柳嵩声音,想这家主都不宅内,他如何跑了这儿来?吃了惊,脚下一滑,差点儿没跌下去。
欢娘怕他出去了,连搁楼梯拐弯儿毛掸子都忘了拿,扶牢了把手:“没事儿,这就下来。”渐渐下去开了门,见这舅老爷腋下夹了个彩陶制长方奁盒站门口檐下,出外福了个身子,摆布望:“韩婆子去了哪儿?舅老爷如何跑书房这边来了?”
门一开,柳嵩看小妇人从楼上奔下来,站定面前,见欢娘着浅藕小襦衫,乌黑绉纱裤,软软一具腰肢儿间还系个鸾带,侧边打个花结实,乌鬓松款款地绾个髻,除了一小柄茉莉簪子,浑身高低,半点耳珰吊坠金饰都没,倒是俏到了骨子缝里,再见她暴露一段颈项乌黑如玉,竟呆了小半会,口干舌燥。
欢娘师承田六姑,演技天然不弱,说得神神叨叨,又发急至极,听得郑济安那叫一个捶胸顿足,老泪纵横,儿子生前爱好身着圆领大袖蓝色襕衫,再听欢娘描述边幅,那梦中人不是儿子又是哪个。
这天恰是月中十五,郑氏佳耦一如平时,去城内佛堂找送子观音娘娘求子,按往平常例,得是用了午餐,添完香油才回,家人一道跟去有高姨娘、焦婆子同各自几个小厮丫环,浩浩大荡走了一排,家中顿空了很多。
不觉近秋,气候渐凉,几日下了连缀秋雨,添几分瑟冷。
这年代科举同明朝相类,测验重头内容近似于四书五经与八股策论松散,可小公子藏书内,却有很多宽松风雅词赋诗论,乃至另有浅显易懂官方话本和传奇演义,这些书压内里,外头十足包了一层皮,遮得严实。
欢娘也不好这儿逗留,只道:“怎好费事了舅老爷亲身跑一趟送这些身外物,这哪像话,韩妈妈也是……妾身去拿掸子,再跟舅老爷去主院那边。”
他夹了嫁妆,随便说了两句,趁韩婆子进厢,鬼使神差由另边篱笆小门进了主卧那边书楼,本还揣着一丝儿不安,这会儿见着面,那点儿不安都没了个洁净。
想着那小娇娘身边跟着个婆子,又不便出来院子里,柳嵩并不作希冀,远远月门外头,望一眼图个眼睛舒爽舒爽也好,谁想天从人愿,老天爷竟是给了个大好机遇,那婆子说欢娘去了死鬼外甥书楼那边。
拿掸子?欢娘过后只恨不能掌自个嘴,这当口还管甚么鸡毛掸子我去。一回身,只觉背后热浪一扑,两边腰被人一掐,抱了个不放手。
没几日,正巧赶上小公子生祭,供品里出乎欢娘不测,有一大瓷碗鲜肉小馄饨。
端过来奉上供桌上时,还冒着热气儿,汤上飘着绿油油葱花和金灿灿油星子,皮薄肉馅馄饨一个个透着粉色鲜肉光芒,勾引得欢娘哈喇子又掉了几颗,好久没见荤,眸子子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