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夙起,那妇人仓猝起来烧洗面汤,舀漱口水,叫武松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帻,出门去县里画卯。那妇人道:“叔叔,画了卯,早些个返来用饭,休去别处吃。”武松道:“便来也。”迳去县里画了卯,服侍了一凌晨,回到家里。那妇人洗手剔甲,齐划一整,安排下饭食。三口儿共桌儿吃,武松吃了饭,那妇人双手捧一盏茶递与武松吃。武松道:“教嫂嫂生受,武松寝食不安。县里拨一个土兵来使唤。”那妇人连声叫道:“叔叔,却怎地这般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奉侍了别人。便拨一个土兵利用,这厮上锅上灶也不乾净,奴眼里也看不得这等人。”武松道:“恁地时,却生受嫂嫂。”
次日,朝晨,王婆却才开门,把眼看门外时,只见这西门庆又在门前两端来往踅。王婆见了道:“这个刷子踅得紧!你看我着些甜糖抹在这厮鼻子上,只叫他舔不着。那厮会讨县里人便宜,且教他来老娘手里纳些败缺!”
武大那边敢再开口,由武松搬了去。那妇人在内里喃喃呐呐的骂道:“却也好!人只道一个亲兄弟做都头,怎地赡养了哥嫂,却不知反来嚼咬人!恰是‘花木瓜,空都雅’!你搬了去,倒谢天谢地!且得朋友离面前!”
西门庆见了那妇人,便唱个喏。那妇人仓猝放下糊口,还了万福。王婆却指着这妇人对西门庆道:“可贵官人与老身材匹,放了一年,未曾做得。现在又亏杀这位娘子脱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端的是布机也似好针线!又密又好,实在可贵!大官人,你且看一看。”
且说王婆看着西门庆道:“妙手腕麽?”西门庆道:“端的亏了乾娘!我到家便取一锭银送来与你;所许之物,岂敢昧心。”王婆道:“‘眼望旌节至,专等好动静’;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西门庆笑了去,不在话下。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有馀,看看是十仲春气候。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浓云密布,又早纷繁扬扬飞下一天大雪来。当日那雪直下到一更气候不止。
你道那人姓甚名谁?那边居住?本来只是阳谷县一个败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滑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迩来爆起家,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是以,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覆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迩来起家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
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驱逐武松。那妇人拜道:“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内心没理睬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返来只说道:‘没处寻。’本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麽?”武松答道:“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那妇人道:“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情面,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自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仍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本待要去县里寻兄弟说话,却被这婆娘千叮万嘱分付,教不要去兜揽他;是以,武大不敢去寻武松。
正在家中两口儿唠叨,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一条匾担,迳来房里清算了行李,便出门去。武大赶出来叫道:“二哥,做甚麽便搬了去?”武松道:“哥哥,不要问;提及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