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深大怒,只一脚踢开了,抢入内里,看时,只见那生铁佛崔道成仗着一条朴刀,从内里赶到槐树下来抢智深。智深见了,大吼一声,抡起手中禅杖,来斗崔道成。两个斗了十四五合,那崔道成斗智深不过,只要架隔遮拦,掣仗躲闪,抵挡不住,却待要走。这丘道人见他挡不住,却从背后拿了条朴刀,大踏步搠将来。智深正斗间,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却又不敢转头看他。不时见一小我影来,晓得有暗害的人,叫一声:“着!”那崔道用心慌,只道着他禅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智深恰才回身,恰好三个摘脚儿厮见。崔道成和丘道人两个又并了十合之上。智深一来肚里无食,二来走了很多路途,三者当不的他两个生力,只得卖个马脚,拖了禅杖便走。两个拈着朴刀,直杀出庙门外来。智深又斗了十合,掣了禅杖便走。两个赶到石桥下,坐在雕栏上,再不来赶。
智深走得远了,喘气方定,深思道:“洒家的包裹放在监斋使者面前,只顾走来,未曾拿得,路上又没一分川资,又是饥饿,如何是好?待要归去,又敌他不过。他两个并我一个,枉送了性命。”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懒一步。走了几里,见前面一个大林,都是赤松树。但见:
话说鲁智深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跟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昂首看时,却见一所式微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庙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着“瓦罐之寺”。又行不得四五十步,过座石桥,再看时,一座古寺,已丰年代。入得庙门里,细心看来,虽是大刹,好生崩损。但见:
鲁智深看了道:“好座猛恶林子。”旁观之间,只见树影里一小我探头探脑,望了一望,吐了一口唾,闪入去了。智深道:“俺猜这个撮鸟是个剪径的能人,正在其间等买卖。见洒家是个和尚,他道倒霉市,吐一口唾,走入去了。那厮却不是鸟倒霉,撞了洒家!洒家又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落,且剥小厮衣裳当酒吃。”提了禅杖,径抢到松林边,喝一声:“兀那林子里的撮鸟快出来!”
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吃了一惊,跳起家来,便道:“请师兄坐,同吃一盏。”智深提着禅杖道:“你这两个如何把寺来废了?”那和尚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说。”智深睁着眼道:“你说!你说!”那和尚道:“在先敝寺非常好个去处,田庄又广,僧众极多,只被廊下那几个老衲人吃酒撒泼,将钱养女,长老禁约他们不得,又把长老排告了出去。是以把寺来都废了,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小僧却和这个道人,新来方丈其间,正欲要清算庙门,修盖殿宇。”智深道:“这妇人是谁,却在这里吃酒?”那和尚道:“师兄容禀:这个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施主,现在消乏了家私,克日好生狼狈,家间人丁都没了,丈夫又得病,因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施主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牲口说。”智深听了他这篇话,又见他如此谨慎,便道:“叵耐几个老衲戏弄洒家。”提了禅杖,再回香积厨来。这几个老衲方才吃些粥,正在那边。瞥见智深嗔忿的出来,指着老衲人道:“本来是你这几个坏了常住,犹安闲俺面前扯谎。”老衲人们一齐都道:“师兄休听他说,当今养着一个妇女在那边。他恰才见你有戒刀、禅杖,他无东西,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遭,看他和你怎地。师兄,你自深思:他们吃酒吃肉,我们粥也没的吃,恰才还只怕师兄吃了。”智深道:“也说得是。”倒提了禅杖,再往方丈厥后,见那角门却早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