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晁盖提了灯笼,自出房来,仍旧把门拽上,急入后厅来见雷横,说道:“甚是慢客。”雷横道:“多多相扰,理甚不当。”两个又吃了数杯酒,只见窗子外射入天光来,雷横道:“东方动了,小人辞职,好去县中画卯。”晁盖道:“都头官身,不敢久留。若再到敝村公干,千万来走一遭。”雷横道:“却得再来拜见,不须保正叮咛。请保正免送。”晁盖道:“却罢,也送到庄门口。”
当时吴用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论?”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传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庙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本来倒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天王请我们吃了酒,送些礼品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深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交友,但有些事,便和我相议计算。他的亲眷了解,我都晓得,未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跷蹊。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吴用便道:“大汉休执迷,你的母舅与我至好,又和这都头亦过得好,他便送些情面与这都头,你却来讨了,也须坏了你母舅面皮。且看小生面,我自与你母舅说。”刘唐道:“秀才,你不免得。这个不是我阿舅甘心与他,他诈取了我阿舅的银两,如果不还我,誓不归去。”雷横道:“只除是保正自来取,便还他。却不还你。”刘唐道:“你屈冤人做贼,诈了银子,怎地不还?”雷横道:“不是你的银子,不还,不还!”刘唐道:“你不还,只除问得我手里朴刀肯便罢。”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胜负,尽管斗到几时是了?”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雷横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兵士来并你,也不算豪杰,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刘唐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雷横便指手划脚也赶拢来。两个又要厮并,这吴用横身在内里劝,那边劝得往。刘唐拈着朴刀,只待钻将过来。雷横口里千贼万贼骂,挺起朴刀,正待要斗。只见众兵士指道:“保正来了。”
刘唐道:“小人自幼飘零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豪杰,常常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是以刘唐敢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慕吐胆对哥哥说。”晁盖道:“这里都是我亲信人,但说无妨。”刘唐道:“小弟探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拉拢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奉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客岁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那个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本年又拉拢十万贯金珠宝贝,迟早安排启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便可商讨个事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人,技艺过人。小弟鄙人,颇也学得本领,休道三五个男人,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献此一套繁华,不知哥哥心内如何?”晁盖道:“壮哉!且再计算。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苦,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讨,来日说话。”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下客房里安息,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做事了。
且说吴用对晁盖说道:“不是保正自来,几近做出一场大事。这个令甥端的不凡,是好技艺。小生在篱笆里看了。这个驰名惯使朴刀的雷都头,也敌不过,只办得架隔遮拦。若再斗几合,雷横必定有失性命,是以小人仓猝出来间隔了。这个令甥从何而来?平常时庄上未曾见有。”晁盖道:“却待正要求请先生到敝庄商讨句话,正欲令人来,只是不见了他,枪架上朴刀又没寻处,只见牧童报说,一个大汉拿条朴刀望南一向赶去,我仓猝随后追得来,早是得传授谏劝住了。请尊步同到敝庄,有句话计算计算。”那吴用还至书斋,挂了铜链在书房里,叮咛仆人家道:“门生来时,说道先生本日有干,权放一日假。”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