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此时三阮已得了财帛,自回石碣村去了。晁盖见庄客报说宋押司在门前。晁盖问道:“有多少人侍从着?”庄客道:“只单独一个飞马而来,说将近见保正。”晁盖道:“必定有事。”仓猝出来驱逐。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便投侧边斗室里来。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得慌速?”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亲信弟兄,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现在黄泥冈事发了!白胜已自拿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访拿,带着多少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七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察看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而来,报导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时,更待甚么?我归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成担搁,倘有些疏失,如之何如!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保正缘何养贼曹,押司纵贼罪难逃。须知守法清名重,莫谓通交谊气高。
义重轻他不义财,奉天法网偶然开。剥民官府过于贼,应为厚交放贼来。
那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守些故乡度日。这宋江安闲郓城县做押司。他词讼精通,吏道谙练;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技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豪杰,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整天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家,极力帮助,端的是挥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便利,常常排难明纷,只是全面人道命。如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费事,周人之急,扶人之困,以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高低的及时雨普通,能救万物。曾有一首临江仙赞宋江好处:
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说,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归去也。”晁盖道:“七小我:三个是阮小2、阮小5、阮小七,已得了财,自回石碣村去了。前面有三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宋江来到后园,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东潞州人。”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叮嘱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里来了。当时有个学究,为此事作诗一首,也说得是。诗曰: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伴当,走将出县前来。只见这何察看当街迎住,叫道:“押司,其间请坐拜茶。”宋江见他似个公人打扮,仓猝答礼道:“尊兄那边?”何涛道:“且请押司到茶坊内里吃茶说话。”宋公明道:“谨领。”两个入到茶坊里坐定,伴当都叫去门前等待。宋江道:“不敢拜问尊兄高姓?”何涛答道:“小人是济州府访拿使臣何察看的便是。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宋江道:“贱眼不识察看,少罪。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何涛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无缘未曾拜识。”宋江道:“惶恐。察看请上坐。”何涛道:“小人安敢占上?”宋江道:“察看是下属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宋江坐了主位,何涛坐了客席。宋江便叫茶博士将两杯茶来。没多时,茶到。两个吃了茶。宋江道:“察看到敝县,不知下属有何公事?”何涛道:“实不相瞒,来贵县有几个要紧的人。”宋江道:“莫非贼情公事否?”何涛道:“有实封公文在此,敢烦押司作成。”宋江道:“察看是下属差来捕盗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为甚么贼情紧事?”何涛道:“押司是当案的人,便说也无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调派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担珍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一个干办,在本府立等要这件公事,望押司早早保持。”宋江道:“休说太师处下落,便是察看自赍公文来要,敢不捕送?只不晓得白胜供指那七人名字?”何涛道:“不瞒押司说:是贵县东溪村晁保正为首。更有六名从贼,不识姓名,烦乞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