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端。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说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她自骂,内心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端的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那妇人看了这般,心内烦躁,指着武大脸上骂道:“浑沌浊物,我倒未曾见日头在半天里,便把着丧门关了,也须吃别人道我家怎地禁鬼!听你那兄弟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武大道:“由他们笑道说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那妇人道:“呸!浊物!你是个男人汉,自不做主,却听别人调遣。”武大摇手道:“由他。他说的话,是金子言语。”自武松去了十数日,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归到家里,便关了门。那妇人也和他闹了几场。向后闹惯了,不觉得事。自此这妇人约莫到武大归时,先自去收了帘子,关上大门。武大见了,自内心也喜,深思道:“恁地时却好!”
良言逆听即为仇,笑眼顿时有泪流。只是两行淫祸水,不因悲苦不因羞。
且说王婆却才开得门,正在茶局子里生炭,清算茶锅。张见西门庆从凌晨在门前踅了几遭,一径奔入跑堂里来,水帘底下,望着武大门前帘子里坐了看。王婆只做不瞥见,只顾在茶局里煽风炉子,不出来问茶。西门庆叫道:“乳母,点两盏茶来。”王婆应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便浓浓地点两盏姜茶,将来放在桌子上。西门庆道:“乳母相陪我吃个茶。”王婆哈哈笑道:“我又不是暗射的。”西门庆也笑了一回,问道:“乳母,间壁卖甚么?”王婆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烫暖和大辣酥。”西门庆笑道:“你看这婆子只是风。”王婆笑道:“我不风,她家自有亲老公。”西门庆道:“乳母,和你说端庄话,说他家如法做得好炊饼,我要问他做三五十个,不知出去在家?”王婆道:“若要买炊饼,少间等他街上回了买,何消得上门上户?”西门庆道:“乳母说的是。”吃了茶,坐了一回,起家道:“乳母记了账目。”王婆道:“无妨事。老娘紧紧写在账上。”西门庆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