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瞥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
两个门子去报长老。长老道:“休要惹他,你们自去。”
长老得了回书,便叫酒保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连续又吃了十来碗酒。吃得口滑,那边肯住。店家到都呆了,叫道:“和尚,只恁地罢!”
店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次日,长老与首坐商讨,清算了些银两赍发他,教他别处去,可先说与赵员外晓得。长老随即修书一封,使两个直厅道人迳到赵员外庄上说知就里,立等回报。赵员外看了来书,好生不然,回书来拜覆长老,说道:“坏了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遣。”
智深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
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碎了殿上三世佛,也没何如,只得躲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
店家只得又舀一桶来。
只见这首坐,监寺,都寺,并一应职事和尚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本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庙门下金刚,都打碎了!如何是好?”
智深睁起眼道:“洒家又不白你的!管俺怎地?”
智深无移时又吃了这桶酒,剩下一脚狗腿,把来揣在怀里;临出门,又道:“多的银子,明日又来吃。”
智深随长老练方丈去。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衲乎?如果打碎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好个长老:渠打渠家本身的,干卿鸟事!)
吓得店家目瞪口呆,罔知所措,看他却向那五台山上去了。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酣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酣醉,打碎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削发,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造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施主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毕生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边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智深道:“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长老一面叫职事和尚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的和尚,自去将息。长老领智深方丈歇了一夜。
此时酒已七八分醒了。
智深在内里大呼道:“直娘的秃驴们!不放洒家入寺时,庙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
智深等了一会,调回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伸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拍门,却拿着拳头吓洒家!俺须不怕你!”跳下台基,把栅刺子只一扳,却似撅葱般扳开了;拿起一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色彩都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