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得了回书,便叫酒保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智深见世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洒家做主!”(智深委曲得好!)
智深道:“洒家的银子有在这里!”便摸银子递与店家,道:“你且卖半支与俺。”那农户赶紧取半支熟狗肉,捣些蒜泥,将来放在智深面前。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衲乎?如果打碎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好个长老:渠打渠家本身的,干卿鸟事!)
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店家看了一看道:“和尚,你那边来?”智深道:“俺是行脚和尚,游方到此颠末,要卖碗酒吃。”
店家瞥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
智深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
只见这首坐,监寺,都寺,并一应职事和尚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本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庙门下金刚,都打碎了!如何是好?”
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位上看时,只见墙边沙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边。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店家店家道:“我怕你是削发人,不吃狗肉,是以不来问你。”
店家道:“和尚,如果五台山寺里师父,我却不敢卖与你吃。”
只说智深双手把庙门极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到得选佛场中。禅和子正打坐间,瞥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齐掩了口鼻。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条,把直裰,带子,都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智深道:“好!好!正肚饥哩!”扯来便吃。众僧瞥见,把袖子遮了脸。高低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开。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吃口!”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智深道:“你不吃?”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硕,去那光脑袋上剥剥只顾凿。合座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此乱,唤做“卷堂大散。”首坐那边禁约得住。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职事和尚,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东西,抢入僧堂里,佛面前颠覆供桌。撅了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浩繁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深智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众僧早两下合拢来。
智深等了一会,调回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伸开大口,也来笑洒家!”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门子张见,道:“苦也!”只得报知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