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随即捧过文房四宝。燕青磨得墨浓,李师师递过紫毫象管,天子拂着花嫩黄纸,横内大书一行。临写,又问燕青道:“寡人忘卿姓氏。”燕青道:“男女唤做燕青。”天子便写御书道:神霄王府真主宣和羽士虚靖道君天子,特赦燕青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准拿问!
燕青唱罢,天子失惊,便问:“卿何故有此曲?”燕青大哭,拜在地下。天子转疑,便道:“卿且诉胸中之事,寡人与卿理睬。”燕青奏道:“臣有迷天之罪,不敢上奏!”天子曰:“赦卿无罪,但奏无妨!”燕青奏道:“臣自幼流散江湖,流落山东,跟从客商,路经梁山泊过,致被劫掳上山,一住三年。本年方得脱身逃命,走回京师,固然见得姐姐,则是不敢上街行走。倘或有人认得,通与做公的,此时如何分辩?”李师师便奏道:“我兄弟心中,只要此苦,望陛下做主则个!”天子笑道:“此事轻易,你是李行首兄弟,谁敢拿你!”燕青以目送情与李师师。李师师撒娇撒痴,奏天子道:“我只要陛下亲书一道赦书,赦免我兄弟,他才放心。”天子云:“又无御宝在此,如何写得?”李师师又奏道:“陛下亲书御笔,便强似玉宝天符。布施兄弟做的护身符时,也是贱人遭际圣时。”天子被逼不过,只得命取纸笔。
燕青辞回,李师师道:“小哥只在我家下,休去店东宿。”燕青道:“既蒙错爱,小人回店中,取了些东西便来。”李师师道:“休教我这里专望。”燕青道:“店中离其间不远,少刻便到。”燕青暂别了李师师,迳到客店中,把上件事和戴宗说了。戴宗道:“如此最好!只恐兄弟心猿意马,拴缚不定。”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此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于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豪杰,何必说誓!”燕青道:“如何不说誓,兄长必定生疑!”戴宗道:“你当速去,善觑便利,早干了事便回,休教我久等。宿太尉的书,也等你来下。”燕青清算一包琐细金珠金饰之物,再回李师师家,将一半送与李妈妈,一半散与百口大小,无一个不欢乐。便向客位侧边,清算一间房,教燕青安息,百口大小,都叫叔叔。
宣和四年春正月日焕章再拜奉上
且说燕青便和戴宗回店中商讨:“这两件事都有些次第,只是萧让、乐和在高太尉府中,怎生得出?”戴宗道:“我和你还是扮作隐士,去高太尉府前服侍。等他府里有人出来,把些金银贿赂与他,赚得一个厮见。通了动静,便有筹议。”当时两个换告终束,带将金银,迳投承平桥来,在衙门前窥望了一回。只见府里一个年纪小的虞候,扭捏将出来,燕青便向前与他见礼。那虞候道:“你是甚人?”燕青道:“请干办到茶肆中说话。”两个到阁子内,与戴宗相见了,同坐吃茶。燕青道:“实不瞒干办说:前者太尉从梁山泊带来那两小我,一个跟的叫做乐和,与我这哥哥是亲眷,考虑要见他一见,是以上相央干办。”虞候道:“你两个且休说,节堂深处的活动,谁理睬得?”戴宗便向袖内取出一锭大银,放在桌子上,对虞候道:“足下只引得乐和出来,相见一面,不要出衙门,便送这锭银子与足下。”那人见了财物,一时利动听心,便道:“端的有这两小我在内里。太尉钧旨,只教养在后花圃里歇宿。我与你唤他出来,说了话,你休失期,把银子与我。”戴宗道:“这个天然。”那人便起家叮咛道:“你两个只在此茶坊里等我。”那人吃紧入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