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迳邀进后堂深处,分宾而坐。吴用问道:“保正,此人究竟是谁?”晁盖道:“此人江湖上豪杰,好刘,名唐,是东潞州人氏。是以有一套繁华,特来投奔我,夜来他醉卧在灵官庙里,却被雷横捉了,拿到我庄上。我因认他做外甥,方得脱身。他说∶‘有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拉拢十万贯金珠宝贝奉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迟早从这里颠末,此等不义之财,取之何碍?’他来的意正应我一梦。我昨夜梦见北斗七星直坠在我屋脊上,斗柄上另有一颗细姨,化道白光去了。我想星落本家,安得倒霉?今早正要求请传授商讨此一件事如何。”吴用笑道:“小生见刘兄赶来跷蹊,也猜个七八分了。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很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现在只要保正,刘兄,小生三人,这件事如何团弄?便是保正与刘兄非常了得,也担当不下。这段事,须得七八个豪杰方可,多也无用。”晁盖道:“莫非要应梦中星数?”吴用便道:“兄长这一梦也非同小可。莫非北地上再有扶助的人来?――”深思了半晌,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说道:“有了!有了!”晁盖道:“先生既有亲信豪杰,能够便去请来,成绩这件事。”
刘唐道:“你不还,只除问到手里朴刀肯便罢!”吴用又劝:“你两个斗了半日,又没胜负,尽管斗到几时是了?”刘唐道:“他不还我银子,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便罢!”雷横大怒道:“我若怕你,添个兵士来并你,也不算豪杰!我自好歹搠翻你便罢!”刘唐大怒,拍着胸前,叫道:“不怕!不怕!”便赶上来。这边雷横便指手画脚也赶拢来。两个又要撕并。
两个就通衢上撕并了五十馀合,不分胜负。众兵士见雷横赢刘唐不得,却待都要一齐上并他,只见侧首篱门开处,一小我掣两条铜链,叫道:“你两个豪杰且不要斗。我看了时,临时歇一歇。我有话说。”
晁盖赶得气喘,问道:“怎的赶来这里斗朴刀?”雷横道:“你的令甥拿着朴刀赶来问我取银子。小人道:”不还你,我自归还保正,非干你事。“他和小人斗了五十合。传授解劝不住。晁盖道:”这牲口!小人并不晓得。都头看小人之面,请回,自当他日登门陪话。“雷横道:”小人也知那厮胡为,不与他普通见地。又劳保正远出。“道别自去,不在话下。
便把铜链就中一隔。两个都收住了朴刀。跳出圈子外来,立了脚,看那人时,似秀才打扮,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上面丝鞋净袜,生得端倪清秀,面白须长。此人乃是智多星吴用,表字学究,道号加亮先生,祖贯本村夫氏;手提铜链,指着刘唐,叫道:“那汉且住!你因甚和都头争论?”刘唐光着眼看吴用道:“不干你秀才事!”雷横便道:“传授不知,这厮夜来赤条条地睡在灵官殿里,被我们拿了这厮,带到晁保正庄上,本来倒是保正的外甥,看他母舅面上,放了他。晁保正请了酒,送些礼品与我,这厮瞒了他阿舅,直赶到这里问我取,你道这厮大胆么?”吴用深思道:“晁盖我都是自幼交友,但是有些事,便和我商讨计算。他的亲眷了解,我都晓得,未曾见有这个外甥。亦且年甲也不相登。必有些蹊跷,我且劝开了这场闹却再问他。”
吴用不慌不忙,叠两个指头,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东溪庄上,聚义汉翻作能人;石碣村中,捕鱼船权为战舰。
那汉道:“小人姓刘,名唐,祖贯东潞州人氏;因这鬓边有这搭朱砂记,人都唤小人做赤发鬼。特地送一套繁华来与保正哥哥,昨夜晚了,因醉倒庙里,不想被这厮们抓住,捆绑了来。本日幸得在此,哥哥坐定,受刘唐四拜。”拜罢,晁盖道:“你且说送一套繁华与我见在那边?”刘唐道:“小人自幼飘零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豪杰,常常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是以,刘唐肯说这话。――这里别无外人,方可倾慕吐胆对哥哥说。”晁盖道:“这里都是我亲信人,但说无妨。”刘唐道:“小弟探听得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拉拢十万贯金珠宝贝玩器等物奉上东京与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客岁也曾送十万贯金珠宝贝,来到半路里,不知被那个打劫了,至今也无捉处。本年又拉拢十万金珠宝贝,迟早安排启程,要赶这六月十五日生辰。小弟想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难?便可商讨个事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闻知哥哥大名,是个真男人,技艺过人。小弟鄙人,颇也学得本领,休道三五个男人,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倘蒙哥哥不弃时,甘心互助一臂。不知哥哥心内如何?”晁盖道:“壮哉!且再计算,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苦,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讨,来日说话。”晁盖叫庄客引刘唐廊道客房里安息。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