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冷静,杏奋冥冥。数百年不见太阳光,亿万载难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东西。黑烟召霄扑人寒,寒气阴阴侵体颤。人迹下到之处,妖精来往之乡。让开双目有如盲,伸出两手不见掌。常如三十夜,却似五更时。
那条大蛇径抢到盘舵石边,朝着洪大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伸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大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大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忸捏!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比滑灿儿大小。口里骂那羽士:“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骇!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手炉,清算身上诏敕并衣服中帧,却待再要上山去。
大尉拿着提炉,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羽士接着,请至方丈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天师了么?”大尉说道:“我是朝廷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灵魂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来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复道:“贫道等怎敢骄易大臣?这是祖师试抨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当中转出一个道童,骑着一头黄牛,吹着管铁笛,正过山来。我便问他:”那边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分付,凌晨乘鹤驾云望东京去了,下官是以返来。”
那一声清脆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周八方去了。世人吃了一惊,发声喊,都走了,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撷翻无数。惊得洪太尉目睁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上。
正欲移步,只听得松树背后模糊地笛声吹响,垂垂迩来。大尉定睛看时,但见那一个道童,倒骑着一头黄牛,横吹着一管铁笛,转出山凹来。太尉看那道童时,但见:头缩两枚丫舍,身穿一领青衣。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草鞋麻间隔。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灰尘;绿鬓红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只见阿谁道童,笑吟吟地骑着黄牛,横吹着那管铁笛,正过山来。洪大尉见了,便唤阿谁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大尉连问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着铁笛,指着洪大尉说道:“你来此问,莫非要见天师么?”太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天子差个洪太尉责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攘天下瘟疫。我现在乘鹤驾云去也。“这迟早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大尉再问道:“你休要扯谎?”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着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太尉深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已定是了。”欲侍再上山去,“方才惊唬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以下山去罢。”
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恰是天师!”大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狠催?”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固然年幼,实在道行非常。他是分外之人,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太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劈面错过!”真人道:“太尉且存候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大尉见说,方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大尉;请将丹诏保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当日方大排斋供,设席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