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见了武松,武大道:“兄弟,我前日在街上听得人沸沸地说道:”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懦夫,姓武,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我也八分猜道是你,本来本日才得撞见。我且不做买卖,一同和你家去。“武松道:”哥哥,家在那边?“武大用手指道:”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
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武大引着武松,转湾抹角,一迳望紫石街来。转过两个湾,来到一个茶坊间壁,武大呼一声“大嫂开门”。只见帘子开处,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应道:“大哥,怎地半早便归?”武大道:“你的叔叔在这里,且来厮见。”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便出来道:“二哥,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
正在楼上说话未了,武大买了些酒肉果品返来,放在厨下,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下来安排。”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武松道:“嫂嫂请自便。”那妇人道:“何不去叫间壁王乾娘安排便了,只是这般不见便!”武大自去央了间壁王婆安排端方了,都搬上楼来,摆在桌上,不过是些鱼肉果菜之类,随即烫酒上来。
武松当下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道:“叔叔,折杀奴家!”武松道:“嫂嫂回礼。”那妇人道:“奴家听得间壁王乾娘说,‘有个打虎的豪杰迎到县前来,’要奴家同去看一看。不想去得迟了,赶不上,未曾瞥见。本来倒是叔叔。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
那妇人通红了脸,便掇开了杌子,口里说道:“我自作乐耍子,不直得便当真起来!好不识人恭敬!”搬了盏碟自向厨下去了。武松安闲房里愤怒忿地。
看官传闻:本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两个。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浑身高低有千百斤力量——不恁地,如何打得阿谁猛虎?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脸孔丑恶,脑筋好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奶名唤做弓足;年方二十馀岁,很有些色彩。因为阿谁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仆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阿谁大户以此记恨于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以后,清河县里有几个奸滑的飘荡后辈们,却来他家里薅恼。本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鄙陋,不会风骚;他倒无般不好,为头的爱偷男人。那武大是个脆弱本分人,被这一班人不时候在门前叫道:“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是以,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每日仍旧挑卖炊饼。这天,正在县前做买卖。
武松别了哥嫂,离了紫石街,迳投县里来,正值知县在厅上坐衙。武松上厅来禀道:“武松有个亲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武松欲就家里宿歇,迟早衙门入耳候使唤,不敢擅去,请恩相钧旨。”知县道:“这是孝悌的活动,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来县里服侍。”
话休絮烦。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买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众邻舍斗分子来与武松情面,武大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话下。
过了数日,武松取出一匹彩色段子与嫂嫂做衣裳。那妇人笑嘻嘻道:“叔叔,如何使得。既然叔叔把与奴家,不敢推让,只得接了。”
武大呼妇人坐了主位(不幸,不伦不类),武松对席,武大打横。三小我坐下,武大筛酒在大家面前。那妇人拿起酒来,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酒一杯。”武松道:“感激嫂嫂。休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