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店小二略睡一睡,放心不下,爬将起来,前后去看管;只见厨桌上有些鸡毛和鸡骨头,却去看时,半锅肥汁。小二仓猝去前面笼里看时,不见了鸡,赶紧出来问道:“客人,你们好不达事理!如何偷了我店里报晓的鸡?”时迁道:“见鬼了!耶!耶!我自路上买得这只鸡来,何曾见你的鸡!”小二道:“我店里的那边去了?”时迁道:“敢被野猫拖了,黄猩子吃了,鹞鹰扑去了?我怎地得知?”小二道:“我的鸡在笼里,不是你偷了是谁?”石秀道:“不要争。直几个钱,赔了你便罢。”店小二道:“我的是报晓鸡,店内少他不得。你便赔我十两银子也不济,只要还我鸡!”石秀大怒道:“你诈哄谁!老爷不赔你便怎的!”店小二笑道:“客人,你们休要在这里讨野火!只我店里不比别处客店:你到庄上便做梁山泊贼寇解了去请赏!”石秀听了,痛骂道:“便是梁山泊豪杰,你如何解了我去请赏?”杨雄也怒道:“美意还你些钱,不赔你怎地我去?”
却说这两个轿夫在半山里比及红日平西,不见三个下来;分付了,又不敢上去;挨不过了,不免信步寻上山来。只见一群老鸦成团打块在古墓上。两个轿夫上去看时,本来是老鸦夺那肚肠,以此聒噪。轿夫看了,着一惊,仓猝回家报与潘公,一同去蓟州府里首告。知府随即差委一员县尉带了忤作行人来翠屏山查验尸首。已了,答复知府,禀道:“检得一妇人潘巧云割在松树边;使女迎儿杀死在古墓下;坟边遗下一堆妇人与和尚梵衲衣服。”知府听了,想起前日海和尚梵衲的事,备细扣问潘公。那老子把这僧房酒醉一节和这石秀出去的启事细说了一遍。知府道:“目睹得这妇人与和尚通奸。那女使梵衲做脚。想石秀那厮路见不平,杀死梵衲、和尚;杨雄这厮本日杀了妇人女使无疑。既是如此。只拿得杨雄,石秀,便知端的。”当即行移文书,捕获杨雄,石秀。其他轿夫等,各放回听候。潘公自去买棺木,将尸首殡葬,不在话下。
石秀安闲房中安设行李。杨雄取出一只钗儿,把与店小二,先回他这酒来,明日一发计帐。小二哥收了钗儿,便去内里掇出那酒来开了,将一碟儿熟菜放在桌子上。时迁先提一桶汤来叫杨雄、石秀洗了手,一面筛酒来,就来请小二哥一处坐地吃酒;放下四只大碗,斟下酒来。石秀瞥见店中檐下插着十数把好朴刀,问小二道:“你家店里怎的有这军火?”小二哥应道:“都是仆人家留在这里。”石秀道:“你家仆人是甚么样人?”小二道:“客人,你是江湖上走的人,如何不知我这里的名字?前面那座高山便唤做独龙山。山前有一座凛巍巍冈子便唤做独龙冈。上面便是仆人家室第。这里周遭三十里,唤做祝家庄;庄主太公祝朝奉有三个儿子,称为‘祝氏三杰。’庄前庄后有五七百人家,都是耕户。各家分下两把朴刀与他。这里唤作祝家店。常稀有十个家人来店里上宿,以此分下朴刀在这里。”石秀道:“他分军火在店里何用?”小二道:“其间离梁山泊不远,只恐他那边里贼人来借粮,是以筹办下。”石秀道:“与你些银两,回与我一把朴刀用,如何?”小二哥道:“这个使不得,东西上都编着字号。我小人动不得仆人家的棍棒。我这仆人法度不轻。”石秀道:“我自讽刺你,你便慌。且只顾喝酒。”小二道:“小人饮不得了,先去歇了。客人自便,宽饮几杯。”小二哥去了。
杨雄,石秀,又自吃了一回酒。只见时迁道:“哥哥,要肉么?”杨雄道:“店小二说没了肉卖,你又那边得来?”时迁嘻嘻的笑着去提出一只老迈公鸡来。杨雄问道:“那边得这鸡来?”时迁道:“小弟却去前面净水,见这只鸡在笼里,深思没甚下酒,被我悄悄把去溪边杀了,提桶汤去前面,就那边拨得洁净,烧熟了,把来与二位哥哥。”杨雄道:“你这厮还是这等贼手贼!”石秀笑道:“还未改本行!”三个笑了一回,把这鸡来手扯开了,一面盛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