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夏季的午后,最是困乏,只不过盏茶工夫,老都管就打起了鼾。受他的影响,其他军汉,也都迷含混糊地睡了畴昔。唯有杨志,虽闭着眼睛,却不敢睡,竖着耳朵,监督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老都管皱着眉头问道:“是阿谁不长眼的在叫喊?”
白胜挑着两担酒,晃闲逛悠地上了冈子,一边走一边还唱着,全不顾他那副破锣嗓子会给别人带来如何的折磨。
虞虞侯狠狠地瞪了杨志一眼,悻悻地甩了甩手。
老都管冷冷瞪了他一眼,“闭嘴!恩相的敕令,岂是你一个小小的虞侯能质疑的?”
那神采紫黑的男人,满脸错愕道:“大王饶命,小的只是贩枣子的平常客商,并无金银傍身。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老都管缓缓点了点头,“苻坚好笑,可悲,又不幸,杨提辖觉得如何?”
这一次南下贺寿,虞虞侯主动请缨,本觉得悄悄松松走一趟,就能混个功绩,今后加官进爵,也会便利很多。却没想到,这一起走来,功绩没看到,苦头却吃了无数。他从小锦衣玉食,又那里能受得了罪?趴在老都管的身边,神采煞白地哭诉道:“老都管,不能再任由杨志那杀才折腾下去了,这还只走了一半路,他就发作了一个兄弟。要我看,那厮恐怕贼性难改……”
间隔老都管只剩下三步了,杨志停了下来,脸孔狰狞地踌躇了好久,还是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道:“想要歇,那便歇。若真被歹人瞅了空子去,恩相面前,洒家倒是要看老都管如何分辩!”
杨志淡淡道:“老都管莫要谈笑,只是些贩枣子的浅显客商,受不了热,在这林子中安息。”
白胜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若嫌贵,便不要买。俺本来也没筹算要卖给你们。”
宋江又翻开另一桶,皱眉道:“只是这桶,如何有些浑浊?”
杨志一步步逼近了老都管,老都管倒是笃定了杨志不敢对他脱手,是以也是凛然不惧,直视着杨志的眼睛缓缓道:“我早就提示过恩相,江山易改赋性难移,你杨志就是个天生的贼骨头。老朽我七十多了,早就活够了,你如果个好样的,便给我一个痛快!”
老都管仰天笑道:“老朽无儿无女,了无牵挂,死了又打甚么紧?以我之死,让恩相看清楚你的真脸孔,何惧之有?”
老都管嘲笑道:“杨提辖好本领,三言两语便说退了歹人。”
白胜神采这才都雅了一些,想了想道:“那便卖给你们一桶。”
黑男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一颗心也好似落了地,拱手笑道:“可吓死我了,小的听人提及过,这黄泥冈上不承平,见到大王,呃,中间气势不凡,还觉得……”
白胜也不睬他,哼着山歌将空桶盖上,便起家要走。
他又那里是真鲁莽了?不过只是做个模样讨老都管的欢心罢了。就凭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若碰上了楞汉,必定讨不到好处。
杨志冷冷道:“洒家说不能吃,就不准吃!江湖上多少豪杰,被蒙汗药麻翻了?”
虞虞侯转头望了众军汉一眼,沉吟道:“便宜些,我们买一桶喝体味暑。”
老都管缓缓道:“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晋书》中记录,前秦苻坚登城望王师,见部阵划一,将士精锐;又北望八公山上草森皆类人形,面有惧色呃,便道,此亦劲敌也,何谓少乎?多么好笑?”
虞虞侯背动手上前转了一圈,又问道:“多少钱一桶?”
杨志不耐烦道:“随你。只是别来烦我就好。”
杨志展开眼,看了白胜一眼,怒骂道:“买甚么酒?都给洒家消停点,这酒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