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斑白,一品服,端坐如泰山,巍巍不动。罗公叫中军,将解文取上来。中军官下月台取了文书,到滴水檐前,双膝跪下。帐上官将接去,公座旁验吏拆了弥封,铺文书于公座上。罗公看潞州刺史解军的解文,如果别衙门解来的,打也不打与就发落了。潞州的刺史蔡建德,是罗公对劲弟子。这罗公是武弁的勋卫,如何有蔡建德方印文官弟子?本来当年蔡建德曾解押幽州军粮违限,据军法就该重处,罗公见他青年进士,法外施仁,未曾见罪。蔡建德知恩,就拜在罗公门下。今罗公见弟子问成的一个犯人,将文书看到底,看蔡建德才情何如,问成的这小我,可情真罪当。亲看军犯一名秦琼,历城人。解目惊心,停了一时,将文书就掩过了,叫验吏将文书收去,钞缮入册备查,叮咛中军官:“叫解子将本犯带回,午堂后听审。”童环、金甲,听得叫他下去,也没有这等走得利落了,下月台带铁绳往下就走。
明早五更天,罗公就放炮开门。中军簇拥,史大奈在大堂参谒,回打擂台事,补了旗牌。一即将士都戎装贯束,随罗公驷马车拥出帅府。
云翻雨覆,友情几动穷途哭。唯有豪杰,意气相孚自分歧。
罗公叫家将垂帘,传令出去,小开门唤潞州解人带军犯秦琼进见。他这班朋友,鄙人处喝酒压惊。止有叔宝要防听审,不敢纵饮,只等放炮开门,才上刑具来听审,那边想到是小开门。那辕门内监旗官,地覆天翻喊叫:“老爷坐后堂审事,叫潞州解子带军犯秦琼听审!”那边找寻?直叫到尉迟下处门首,方才晓得,仓猝把刑具套上。尉迟南、尉迟北是本衙门官,童环、金甲带着叔宝,同进帅府大门。张公谨三人,只在内里服侍动静。这五人进了大门,仪门,上月台,到堂上,将近后堂,屏门后转出两员家将,叫:“潞州解子不要出去了。”接了铁绳,将叔宝带进后堂,阶下跪着。叔宝偷眼往上看,不像早堂有这些刀斧威仪。罗公素衣打扮,前面立青衣大帽六人,尽皆垂手,台下家将八员,都是包巾扎袖。叔宝见了,心上宽了些。罗公叫:“秦琼上来些。”叔宝装病怕打,做俯伏爬不上来。罗公叫家将把秦琼刑具疏了,两员家将下来,把那刑具疏了。罗公叫再上来些。叔宝又肘膝往上,捱那几步。罗公问道:“山东齐州似你姓秦的有几户?”秦琼道:“齐州历城县,养马当差姓秦的甚多,军丁只要秦琼一户。”罗公道:“这等你是武弁了。”秦琼道:“是军丁。”罗公道:“且住,你又来欺诳下官了。你在齐州当差,奉那刘刺史调派公干河东潞州,既是军丁,如何又在齐州当那家的差?”秦琼叩首道:“老爷,因山东盗贼生发,本州招募,有能拘盗者重赏。秦琼原是军丁,因捕盗有功,刘刺史赏小的兵马捕盗都头,奉本官调派公干河东潞州,误伤性命,发在老爷案下。”罗公道:“你原是军丁,补县当差。我再问你:‘当年有个事北齐主尽忠的武卫将军秦彝,闻他家眷流落在山东,你可晓得么?’”叔宝闻父名,泪滴阶下道:“武卫将军,就是秦琼的父亲,望老爷推先人薄面,笔下超生。”罗公就立起来道:“你就是武卫将军之子?”
却说罗公发完堂事,退到后堂,不回内衙。叫部下除了冠带,戴诸葛巾,穿小行衣,悬玉面铤带,小公座坐下。命家将问验吏房中刚才潞州解军文书,取将出去,到后堂公座上展开,重新阅一遍,将文书掩过。唤家将击云板,开宅门请老夫人秦氏出后堂议事。秦氏夫人,携了十一岁的公子罗成,管家婆丫环相随出后堂。老夫人见礼坐下,公子待立。夫人闻言道:“老爷本日退堂,为何不回内衙?唤老身后堂商讨何事?”罗公叹道:“当年遭国难,令先兄武卫将军弃世,可有先人么?”夫人闻言,就落下泪来道:“先兄秦彝,闻在齐州战死。嫂嫂宁氏,止生个承平郎,年方三岁,随任在彼。今经二十余年,天各一方,朝代也分歧了,存亡未保。不知老爷为何问及?”罗公道:“我刚才升堂,河东解来一名军犯。夫人你不要见怪,到与夫人同姓。”夫人道:“河东可就是山东么?”罗公笑道:“真是妇人家说话。河东与山东相去有千里之遥,如何河东就是山东起来?”夫人道:“既不是山东,天下同姓者有之,断不是我那山东一秦了。”罗公道:“方才那文书上,却说这个姓秦的,恰是山东历城人,齐州奉差到河东潞州。”夫人道:“既是山东人,或者是承平郎有之。他面孔我虽不能影象,家世相互皆知,老身现在要见这姓秦的一面,问他行藏,看他是否。”罗公道:“这个也不难。夫人乃阁房,与配军觌面,恐失了我官体,必须还要垂帘,才好唤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