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六十里路,起家迟了些,到长安时,日已沉西。叔宝留意不进城中安下处,恐出入不便。离明德门另有八里路远,见一大姓人家,房屋高大,挂一个招牌,写“陶家店”。叔宝就道:“人多日晚,怕城中热烈,寻不出大店来,且在此歇下罢。”催趱行囊马匹进店,大家上马,到仆人大厅上来,上边挂很多未曾点的珠灯。仆人见众豪杰行李铺陈主子,知是有权势的人,即忙笑容殷勤道:“各位老爷,不嫌菲肴薄酒,今晚就在小店,看了几盏粗灯,权为拂尘洗尘之意。到明日城中方才灯市整齐,出来畅观,岂不是好?”叔宝是个成心机的人,心中是有个主张:本日才十四,恐怕朋友们进城没事干,街坊玩耍,惹出事来,况他公干还未完,恰好趁仆人酒菜,挽留诸友。到五更天,赍过了寿礼,却得这个闲身子,陪他们看灯。叔宝见说,便道:“既承贤仆人美意,我们总允就是了。”因而众友畅怀痛饮,半夜时尽欢而散,各归房安息。
不移时,已到府前西明巷口。张美人数着第三家,见有个大门楼,即便叩门。仆人家出来看了,问:“是会阿谁爷的?”张氏道:“三原李爷,但是寓在此?”仆人道:“进门东首那间房里。”张氏见说,忙走出去。当时李靖夜膳过后,坐在房中,灯下看那龙母所赠之书。只闻声拍门,忙开门出来一看:
弟兄四人,进东角门就是方丈。见东边新起一座门楼,悬红牌书金字,写报德祠三字。伯当道:“我们看报甚么德的?”四人齐进,见三间殿宇,居中一座神龛,高有丈余。里边塑了一尊神道,倒是立品,戴一顶荷叶檐粉青色的范阳毡笠,着皂布海衫,盖上黄罩甲,熟皮铤带,挂牙牌解刀,穿黄麂皮的战靴。向前竖一面红牌,楷书六个大金字:“恩公琼五生位。”中间又是几个小字儿:“信官李渊沐手奉祀。”本来当年叔宝在临潼山,打败假强盗时,李公问叔宝姓名,叔宝不敢通名,放马奔潼关道上。李公不舍,追逐十余里路,叔宝只得通名秦琼。李公见叔宝摇手,听了姓,转未曾听名,误书在此。叔宝悄悄点头:“那一年我在潞州如何颠沛在那样地步,本来是李老爷折得我如许嘴脸。我是个布衣,如何当得勋卫泥像,焚香作念。”暗自感慨咨嗟。那三小我都看那像儿,齐国远连那六个金字都认不得,问:“伯当兄,这但是韦驮天尊么?”伯当笑道:“刚才二庙门内里朱红龛内,捧降魔杵,那便是韦驮。这个生位,其人还在,唐公曾受此人恩德,故此建这个报德祠。”世人闻声伯当说个“在”字,都骇怪起来,看看这个像,又瞧瞧叔宝的脸。阿谁神龛摆布塑着四小我,右首二人,带一匹黄骠马。右首二人,捧两根金装锏。伯当近叔宝附耳低言:“往年兄长出外远行,就是这等打扮?”叔宝悄悄摇手,叫:“贤弟低声说,这就是我了。”伯当道:“如何是兄?”叔宝道:“那仁寿元年,潞州相遇贤弟时,我与樊建威长安登记出来,恰是八月十五。唐公回籍,光临潼山,被盗围杀,樊建威撺掇我向前助唐公一阵,打退强贼。当时我放马就走,唐公追逐来问我姓名,我没何如,只得通名秦琼,摇手叫他不要赶,不知他如何匆促时错记琼五,这话一些说不得。”伯当笑道:“只因他认你做琼将军,以是折得将军在潞州如许穷了。”两边谈笑,不期那柴嗣昌坐在月台下,瞥见四人雄赳赳的出来,不知甚么人,叮咛家将,悄悄探听。家将们就随在后边,看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