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留着小厮看了家,走出大街看灯。走出大门,便有一班浪荡后辈,跟从在后,挨上闪下,瞧着碗儿。一到大街,蜂攒蚁拥,身不由己。不但碗儿惶恐,连老娘也着忙得没法。正在那边悔怨出来看这灯,不料宇文公子的门下流棍,在外寻绰,飞去报知公子。公子闻了美女在前,仓猝追上。见了碗儿面貌,魂消魄散。见止有老妇同走,越道可欺,便去挨肩擦背,调戏他。碗儿吓得只是不作声,走避无路。那王老娘不认得宇文公子,看到不堪处,只得建议话来。宇文惠及趁此势头,便假建议怒来道:“老妇人这等无礼,也挺撞我,锁他归去!”说得一声,众家人齐声承诺,轰的一阵,把母女掳到府门。老娘与碗儿吓得盗汗淋身,叫唤不出,就似云雾里推去的,雷电里提去的普通,都麻痹了。就是贩子上,也有旁观的,阿谁不晓得宇文公子,敢来拦截安慰?
气断香魂寒粉骨,剑飞霜雪绝妖魑。
当时若老若少,若男若女,来往玩耍;凭你极老诚,极贞节的妇女,不由心神泛动,一双脚头,尽管要打扮的出来。走桥步月,张家妹子搭了李店姨婆,赵氏亲娘约了钱铺妈妈,嘻嘻哈哈,按捺不住,做出很多风骚波俏。惹得长安城中天孙公子,游侠少年,丢眉做眼,轻嘴薄舌的,都在灯市里穿来插去,寻香哄气,追踪觅影,调情绰趣,何尝至心看灯?因这走桥步月,惹出一段事来。有一个寡居的王老娘,领了一个十八岁老迈的女儿,奶名碗儿,一时欢畅也出去看起灯来。你道那王老娘的女儿,生得如何?
这些豪杰,在人丛中翻开一条血路,向大街奔明德门而来。已是半夜今后。城门外却有二十二人,傍晚时候吃过晚餐,上过马料,备了鞍辔,带在那宽广街道口,等待仆人。他们也分做两班,着一半人看了马匹,一半人进城门口街道上,看一回灯,换这看马的出来。到半夜时候,换了几次,复进城看灯。只见百姓百姓,蓬头跣足,露体赤身,满面汗流,身带重伤,口中叫唤快走。那看灯几个喽啰,听这个话,慌仓猝忙的,奔出城来道:“各位,想是我们老爷,在城里惹出祸来,打死甚么宇文公子。你们着几个看马,着几个有体力的,同我去把城门拦住,不要叫守门官把门关了;若放他关了,我们仆人,就不得出城了。”世人道:“说得有理。”十数个大汉,到城门口,几个用心要进城,几个用心要出城,相互扯扭,就打将起来,把这看门的甲士,都推倒了厮混。此时巡街的金吾将军与京兆府尹,听得打死了宇文公子,怕走了人,飞马传令来关门。如何干得住?众豪杰刚好打到城门口,见城门不闭,都有活路了,便招出门夺门。喽啰灯月下见了仆人,也一哄而出。见路旁本身的马,飞身骑上,顿开缰辔:
为君扫尽不伏侍,肯学长安轻浮儿?
且说那些长安的妇人,生在繁华之家,衣丰食足,内里景色,也不大动贰内心。偏是小户人家,巴巴吃紧,过了一年,又喜遇着个闲月,见外边满街灯火,连陌歌乐;时人有诗,以道灯月交辉之盛:
心头火起,吵嘴雷鸣。猛兽身躯,直冲横撞。打得前奔后涌,杀得东倒西歪。风骚才子堕冠簪,蓬头乱撺,仙颜才子褪罗袜,跣足忙奔。尸骨堆积平街,血水遍流满地。恰是威势踏翻白玉殿,喊声震惊紫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