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苛虐百姓的,是土木之工,兵革之事;剥了他的财,却又疲他的力,乃至骨肉他乡,孤人之儿,寡人之妇,说来悲伤,闻之酸鼻。却说炀帝,因沙夫人堕了胎,故将爱子赵王与他为嗣,命王义镌玉印赐他。又着朱贵儿,迁在宝林院去一同扶养赵王,自发得盘石之固;岂知天下盗贼蜂起,卒至国破家亡。
正说时,只见一个家人,传送朝报出去。雄信接来看了,拍案道:“端的昏君,这时候还要差官补葺万里长城,又要出师去征高丽,岂不是劳民动众,自取灭亡。就是来总管无能,大厦将倾,岂一木所能支哉!前日徐懋功来,我烦他捎书与秦大哥;今若来总管出征,怎肯放得他过,恐叔宝亦难乐守林泉了。”安祖道:“前人说得好,虽有聪明,不如乘势;今若不趁早出去,清算民气,倘各投行伍散去,就吃力了。”建德道:“非是小弟深谋远虑,一则承单二哥高情厚爱,不忍轻抛此地;二则小女在单二哥处打搅,很有内顾萦心。”雄信道:“窦大哥你这话说差了,大凡父子兄弟,为了名利,免不得分离几时;何况朋友的聚散。至于令爱,与小女甚是相得,如同胞姊妹普通;况兄之女,即如弟之女也。兄可放心前去,倘出去成得个局面,来接取令爱未迟;若弟有甚变动,天然送令爱偿还兄处,方始放心。”建德见说,不觉挥泪道:“若然,我父与女真存亡而骨肉者也。”主张已定,遂去清算行装,与女儿丁宁了几句,同安祖痛饮了一夜。到了明日,雄信取出两封川资:一封五十两,送与建德;一封二十两,赠与安祖。各自收了,谢别出门。恰是:
何地无奇才,苦是不了解。赳赳称干城,却从兔罝得。
现在再说秦叔宝,自遭麻叔谋罢斥返来,搬家齐州城外,整天栽花种竹,落得安逸。倏忽年余。一日在篱门外大榆树下,闲看野景;只见一个少年,生得面貌魁伟,意气轩昂,牵着一匹马,戴着一顶遮阳笠,向叔宝问道:“此处有座秦家庄么?”叔宝道:“兄长何人?因何事要到秦家庄去?”这少年道:“鄙人是为潞州单二哥捎书与齐州叔宝的,因在城外搜索,都道移居在此,故来此处相访。”叔宝道:“兄若访秦叔宝,只小弟便是。”叫家僮牵了马,同到庄里。这少年去了遮阳笠,清算衣衫,叔宝也进里边,著了道袍,出来相见。少年奉上书,叔宝接来拆览,乃是单雄信,因久不与叔宝一面,晓得他睢阳斥职返来,故此作书问候。后说此人姓徐名世绩,字懋功,是离狐人氏,近与雄信为八拜之交,因他到淮上访亲,托他寄此书。叔宝看了书道:“兄既是单二哥的契交,就与小弟一体的了。”叮咛摆香烛,两人也拜了,结为兄弟,誓同存亡,留在庄上,置酒接待。豪杰遇豪杰,天然话得投机,瞬息间肝胆相向。叔宝心中甚喜,重新翻席,在一个小轩里头去,临流细酌,笑谈时务。
攘攘不兼顾梦,营营好乱情怀。相看意气如兰蕙,聚散总安排。
大凡人之精力血气,没有效处,便好的是肇事打闹宣泄;他有了用处,贰心志都用在这里,这些倔强之气都消了,人不遇礼服得的人,他便要狂逞;一撞着作家,竟如铁遇了炉,猢狲遇了花子,天然服他,凭他使唤。以是一个恶劣的罗士信,却变做了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叔宝教他枪法,日夕指导,学得精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