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只见安金藏,本日还看雷海青。
有仪有象故名象,见贼不跪真倔强。
那些乐人,听了禄山说这番话,不觉伤感于心,一时哽咽不成调子,也有悄悄堕泪的。禄山早已瞧见,怒道:“朕本日饮宴,尔世人何得作此哀痛之态!”令摆布检察,如有泪容者,即行斩首。众乐人大骇,赶紧拭去泪痕,强为欢颜;却忽闻殿庭中有人放声大哭起来。你道是谁?本来是雷海青。他本推病不至,被禄山遣人生逼他来;及来到时,殿上正歌舞的热烈,他胸中已极其感愤,又闻得这些大言悖语,且又恐喝世人,遂激起忠烈之性,大声痛哭。当时殿上殿下的人,尽都失惊。摆布方待擒拿,只见雷海青早奋身抢上殿来,把案上陈列的乐器,尽投掷于地,指着禄山痛骂道:“你这逆贼,你受天子的厚恩,负心叛变,罪当万剐,还胡说乱道!我雷海青虽是乐工,颇知忠义,怎肯伏侍你这反贼!本日是我殉节之日,我死以后,我兄弟雷万春,自能尽忠报国,少不到手刃你等这班贼徒!”禄山气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教快砍了。世人扯下举刀乱砍,雷海青至死骂不断口。恰是:
却说安禄山固然僭号称尊,占夺了很多处所,东西两京都被他窃据,却原只是乱贼行动,并无深谋大略,一心只恋着范阳故乡,喜居东京,不乐居西京。既入长安,命搜捕百官宦者宫女等,即以兵卫送赴范阳,其府库中的金银币帛,与宫闱中的珍奇玩好之物,都辇去范阳藏贮。又命令要梨园后辈,与教坊诸乐工,都如向日普通的承应,敢有隐避不出者,即行斩首。其苑厩中统统驯象舞马等物,不准失散,都要还是清算,以备玩赏。
禄山被象儿出了丑,因疑想那些舞马,或者也一时倔强起来,亦未可知,不如不要看它罢,遂命将舞马尽数编入虎帐马队去。厥后有两匹舞马,流落在逆贼史思明军中。那思明一日大宴将佐,堂上吹打;二马偶系于庭下,一闻乐声,即相对而舞。军士不知其故,觉得奇特,痛加鞭垂;二马被鞭,只道嫌他舞得不好,更加摆尾点头的舞个不止。军士大惊,榻棒交集,二马顿时而毙。贼军中有晓得舞马之事者,忙叫不要打时,已都打死了。岂不成笑?恰是:
话分两端,不必赘言。只说禄山在西京尽情殛毙,因闻前日百姓乘乱,盗取库中所藏之物;遂命令着府县严行追穷,且许旁人讦告。因而连累蔓引,搜捕穷治,殆无虚日。又有刁恶之人,挟仇诬首,有司不问情由,辄便追索,涉及无辜,身家不保。官方固然无日不思念唐王,相传皇太子已收聚北方劲兵,来规复长安,本日将至;或时喧称太子的大兵已到了,百姓们便争相驰驱出城,制止不住,市里为之一空。贼将瞥见北方尘起,也都相顾错愕。禄山料长安不成久居,何不早回雒阳;乃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安忠顺为将军,总兵镇守关中;又命孙孝哲总督军事,节制诸将,本身与其子安庆绪,带领亲军,又诸番将还守东都,择日起行。却于起行之前一日,大宴文武官将,于内府四宜苑中凝碧池上,先期传谕梨园后辈,教坊乐工,一个个都要来承应。这些乐工后辈们,惟李谟、张野狐、贺怀智等数人,随驾西走,其他如黄幡绰、马仙期等世人,不及随驾,流落在京,不得不凭禄山拘唤;只要雷海青称疾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