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沦陷三日以后,河南节度使张镐救兵到来。本来张镐闻睢阳危急,倍道来援,犹恐不及,先遣飞骑驰檄谯郡太守闾邱晓,使速引本部兵先往。闾邱晓素傲狠,不奉节制,竟不起兵;及张镐至,城已破三日矣。张镐大怒,令军人擒闾邱晓,至军前杖杀之。恰是:
渠魁虽殄兵还弄,强帅有兵不消。义士泪如泉涌,断指何知痛?
门开边月近,战苦阵云深。朝夕更楼上,遥闻横笛音。
词曰:
禄山两目俱盲,子奇一目不保。
恨不移此闾邱杖,并杖临淮狠贺兰。
草人错认是真,真人反疑为木。
次日,严庄密与庆绪约会。到傍晚时候,庆绪与严庄各暗带短刀,饰辞奏事,直入便殿门来,值殿官不敢反对。禄山此时已安寝于帏帐以内,不防李猪儿持刀突入帐中,禄山目盲,不知何人;方欲问时,李猪儿已揭去其被,灯火之下,见禄山袒着大腹,说时迟,当时快,把刀直砍其肚腹。禄山负痛,急伸手去枕畔摸那利刃,却已不见了,乃以手撼帐竿道:“此必是家贼反叛!”口中说话,那肚肠已流出数斗,遂大呼一声,把身子挺了两挺,呜呼哀哉了。时肃宗至德二载正月也。可爱此贼背君为乱,搏斗忠良,虐害百姓,罪过滔天,本日却被弑而死。乱臣受弑逆之报,天道昭彰。先人有两只《挂枝儿》词说得好,道是:
庆绪因失爱于父,时遭垂楚,心中惊惧,计无所出;乃私召严庄入宫,屏退摆布,密与商讨,要求一自全之策。严庄这恶贼,是惯劝人背叛的,近又受了禄山鞭挞之苦,仇恨不过。常日见庆绪生性愚呆,易于播弄,常自暗想:“若使他早袭了位,便可凭我擅权用事。”今因他来求计,就动了个歹心,要劝他行弑逆之事;却不好即出诸口,且只沉吟不语。庆绪再三叨教道:“我目下受父皇的吵架,还不打紧,只恐偏疼了少子,将来或有废立之举;必得先发展策,方可无虑,幸勿吝教。”严庄慨然发叹道:“向来讲母爱者子抱,主上既宠幸段妃,天然偏疼那段氏所生之子,将来废位之事,断乎必有。殿下且休想承大位了;只恐另有不测之祸,性命不成保。”庆绪惊诧道:“我无罪何至于此?”严庄道:“殿下未曾读书,不知前代的故事。自古立一子废一子,那被废之子,曾有几个保得性命的?总因猜怀疑忌之下,必将至驱除而后止,不论你有罪无罪。”庆绪闻言,大骇道:“若如此则何如?”严庄道:“以父而临其子,唯有逆来顺受罢了。”庆绪道:“莫非便无可回避了?”严庄道:“前人有云: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此不过谓一家父子之间,经验督责,当父母大怒之时,以大杖加来,或受重伤,反使父母悔怨不安,且贻父母以不慈之名;不若暂行回避,以是说大杖则走。今以父而兼君之尊,既起了忍心,欲杀其子,只须发一言,出片纸,便可完事,更无走处,待逃到那边?”庆绪道:“此非先生不能救我!”严庄道:“臣若以直言进谏,必将复遭鞭挞,且恐激恼了,反速其祸,教我如何能够相救!”庆绪道:“我是嫡出之子,苟不能秉承大位,已极可爱,岂肯并丧其身?”严庄道:“殿下若能自免于灭亡之祸,便并不致有废立之事矣!”庆绪道:“愿先生早示良策,我必不肯束手待死!”
安禄山,你负了唐明皇的宠眷,不记得拜母妃,钦赐洗儿钱,怎便把燕代唐,要将江山占。好笑你打家贼的鞭何重,那禁他斫大腹的刀太尖。则见你数斗的肠流,为甚赤忱儿没一点!
相彼君臣之面,眼睛无乃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