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次日,二人各备下一分礼品,换了便服,屏去驺从,只带几个家人,骑着马来至白云山前,扣问土人。公然山中深僻处,有一修真观,名曰小蓬瀛,观中有个老节妇,在内修行,人都称他为白仙姑。土人说道:“这仙姑年虽已老,却等闲不轻见人,迩来一发不容闲杂人到他观里去;二位客长要去见他,只恐一定。”罗采道:“他是我家女人,必不见拒。”遂与国桢及家人们策马入山,穿冈越岭,直至观前上马。见观门掩闭,家人悄悄叩了三下,走出一个白发老婆婆来,开门迎住,说道:“客长何来?我们观主大哥多病,闭关静养,有失驱逐,请回步罢!”罗采道:“我非别客,烦你通报一声,说我姓罗名采,住居长安,是观主的侄儿,特来奉候女人,必然要拜见的。”那婆婆传闻是观主的亲戚,不敢坚辞,只得让他们步入。观中的气象,公然非常幽雅。有《西江月》词儿为证。道是:
本来那甄济,为人极刚正,安禄山未反之时,因闻其名,欲聘为书记。甄济知禄山有异志,诈称疯疾,杜门不出;及禄山反,遣使者与行刑军人二人,封刀往召之,甄济引颈就刀,不发一语,使者乃以真病复命,因得幸免。那苏源明客籍河南,罢官家居;禄山造反之时,欲授以显爵,源明以笃疾坚辞,不受伪命。肃宗向闻此二人甚有志节,故今诏中及之。当时军民人等闻诏,喝彩万岁,不在话下。且说秦国桢与罗采宣谕既毕,退就第宅,安息了两日,即便相约同往拜望罗氏素姑。遂起家至兰阳县,且就馆驿歇下。
梅妃心虽骇怕,却欲下不能,只到手绾丝缰,紧闭双眸,听其去处,耳边但闻风声谡谡,感觉其行甚疾,且自走得安稳。斯须之间,早已落地,开眼一看,只见四周皆山,驴儿转入山径里,竟望小蓬瀛修真观中来,是以得遇罗素姑相留住下。当时不敢实说来源,素姑又见那白驴腾空而走,疑此女是天仙,不敢查问。那罗公远诗中,藏下江采蘋三字,别人不知,梅妃却自晓悟;今见诏使罗采姓名,与诗相合,盈盈又得与秦状元相遇,诗中所言,渐多应验,又闻两京光复,上皇将归,因把真相奉告盈盈,要他转告素姑,使罗采表奏朝廷。刚好罗采猜个正着,托素姑来问;当下盈盈细说其事。素姑非常欣喜,随即请见梅妃,要行朝拜之礼。梅妃扶住道:“多蒙厚意,尚未报谢,还仗姑姑奉告罗诏使,为我奏请。”素姑应诺,便与罗采说知。
记得当年集庆坊,楼头相约莫相忘。
旧缘本日应重续,好把仙师语意详。
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苹。主臣同遇合,旧好更相亲。
是晚秦国桢、罗采不及出山,都就观中断宿。素姑挑灯煮茗,与二人说了些家庭之事,因又谈及罗公远这八句诗。国桢道:“起二句已应,却那画影一句,也不必说了,其他这几句却如何解?今盈盈虽与江氏同居,即将相别,却怎说江流可共转?”素姑道:“那江氏突如其来,所乘之驴,腾空而去;看他举止,矜贵不凡,我疑他是个被谪的女仙,只是罗仙师道:‘达奚有遇合之时,连江氏也得归故乡。’此是何意?”二人闲话间。只见罗采低头凝想,俄然跌足而起道:“是了是了,我猜着的了!”素姑道:“你猜着甚么?”罗采低声私语道:“这江氏说是江家女李家妇,莫非是上皇的妃子江采蘋么?你看诗句中,明显有江采蘋三字,他便性爱梅花,宫中称为梅妃。前日传闻乱贼入宫,获一败北女尸,认是梅妃,后又传闻梅妃未死,逃在官方;或者端的遇仙得救,避到这里。今后还可重归宫禁,再侍上皇,也像达奚女与秦兄复续旧好普通不然,如何说主臣同遇合呢?”国桢点头道:“这一猜甚有理,但据我看来,表兄姓罗名采,诗语云:但见罗中采,还看水上蘋。却像要你送他归朝的。”素姑道:“若果是江贵妃,他既在我观中,我侄儿恰到此,晓得贵妃在这里,天然该奏报请旨。”罗采道:“只要问明白是江贵妃,我本日就具表申奏便了。”素姑道:“要问不难。他见达奚氏矢志不随那降贼的叔叔,是以甚相敬爱,有话必不相瞒,我只问达奚,便知实在了。”当晚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