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榻上,给公子筹办着要穿的衣服,满腹苦衷。
海边的沙子绵软,被太阳晒得暖和,风吹在在身上,衣袖衣角很快就干了。
柏隆一溜小跑来到跟前,向公子见了礼,不待喘气便道:“大将军教我好找,出了大事了!小人留在钱唐那边传信的人今晨赶了来,说那边正四周寻觅大将军,要大将军从速归去!”
“我晓得。”我捧起他的脸,将他的衣领整了整,抚平,“我等着你,那里也不去。”
“我会写信,让柏隆捎给你。”他说,“霓生,你放心留在海盐,莫乱走。”
我点头:“不是。”莫名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霓生,”最后,公子将我搂得紧紧的,与我额头相抵,“不必等好久,我定然就会来找你。”
公子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
“嗯。”我说。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我这功德连两日都未曾到便被收归去了,当真令人难过……
他的四肢和身形皆苗条,在水中的姿势甚为都雅。我望着他在海水中时隐时现,好似一尾自在安闲的鱼。
我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义,脸上更烫。
“是圣上!”柏隆道,“圣上晏驾了!”
就差那么一点……我感慨万千。
“柏隆仍会留在海盐,你如有事,可去找他。”
公子凫水的本领,我一向晓得。畴前, 桓府的后园里有一片大水池,引的是地下的活泉, 卵石铺底,甚为清澈。气候热的时候, 公子兴趣起来, 便会去那池中游水。长公主唯恐他有伤害,只许他在浅水处玩一玩。但公子一贯不是甚么听话的人,只要一时不重视, 他便会游到水深的处所去。我到他身边服侍的时候,他早已学会了各种泳姿, 还会拍浮, 累得每次把守他游水的仆人都似丢了魂一样。
内心这么想着,我仍点点头,将那长衣的衣带系上。隔了三年未曾为公子换衣,我做起事来仍旧熟稔。他的身形比畴前成熟,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青涩之气,待得束好腰带,佩齐各色物什,看着公子矗立而文雅的身姿,我又不由地心旌一荡。
我讶然,看向公子,他的神采亦是不解。
这话是他说的第二遍,我心中叹口气,有些无法。
公子抹一把脸上的水,瞥瞥我,又转开眼睛,却率先开了口。
“好。”我反抱住他,手覆在他宽广的背上,轻声答道。
公子停顿半晌,道:“待我将朝中之事理顺,得了余暇便会来。”
我一愣,举目望去,只见公然,院子内里停着两辆马车。
公子看着我,沉凝的眉间稍稍伸展,暴露些笑意。他伸开手臂,由着我替他将长衣穿上,谛视着我,头微微低着。
我看着他,脸上又烧起来,一时不晓得该说甚么好。
心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此事。因得我隐姓埋名在此,公子要来看我,定然也要寻个来由在世人面前消逝不见,好藏踪匿迹。而现在他是朝中重臣,要避人耳目甚为费事。且现在天子晏驾,今后公子怕是会更加繁忙,要抽出空千里迢迢跑来海盐,谈何轻易。
“晓得了。”我说。
天子驾崩之事,并没有太让我惊奇。实在他能撑到现在才归西,实在算得福泽绵厚。
两人谁也没说话。
“霓生,”将近走出沙岸的时候,公子忽而道,“彻夜,我睡到书房里。”
公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前面,似各怀心机。
我讪讪。他是怕我又一走了之,到处找不到我么?
可惜,这只是他的设法。
我要柏隆做甚……
这两日,我时不时便会有如许的动机冒出来,但细心机考,很快又撤销。我不想透露,要跟在他身边,便只要易容改装。但那易容之术,一时半日蒙混人前乃是无妨,若日日示人倒是不成。一来易容是个邃密活,步调烦琐,每日如此,定然要耗去很多精力。二来公子一贯受人谛视,身边的人也不例外,被人看熟了,迟早会暴露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