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六章拂晓
“恐稀有百人,大郎君...”
长亭抬头看着蒙拓,一边哭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哭,然后,然后就记不得另有甚么然后了。
蒙拓轻咳两声,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她多少年没发过热了?两年?还是三年?当初寒冬腊月的在冰河里浸着。第二天另有力量拿开水泼人,现在一口气镇静起来反倒被激得发了热?
长亭哭得难以自已,见到陆长英的那一刻,她仿佛腿都软了,她好想舒舒畅服地躺在床上睡一觉,甚么也不管,她便只枕在软枕上睡到个天昏地暗日月同辉,她捂着嘴无认识地一向哭一向哭,哭到那架轮椅越推越近,她泪眼婆娑地看得越来越清楚。
长亭心尖尖一下子就抓紧了!
不对...
长亭也不晓得究竟睡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还没亮,幔帐里只要一盏六角宫灯还亮着。幔帐倾斜而下,乳红色的光不晃眼睛但也不算太照明,手一摸脸,一脸都是汗津津的。再摸额头,额头上还盖着浸了水的帕子。
长亭又渴又咳又脑袋晕,打了床沿两下,破釜沉舟想把玉娘叫起来,何如玉娘睡得我自巍然不动,压根就不睬会她...
如她所愿,她终究能够舒舒畅服地,甚么也不想地睡上一觉了。
长亭也记不清她究竟睡了有多久,迷含混糊间听到陆长英叮咛人尽数斩首反贼的指令,“镇守平成城门的大小官吏全都换掉。参与本次暴动的斩首示众,不施连坐之策,只是儿孙不成举孝廉入宦海。围攻光德堂的兵将,全数斩杀。”
长亭只好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咳嗽。
长亭觉得自个儿发热发得听岔了,哪知一昂首透过幔帐却瞥见窗棂糊纸上透了个黑影子,长亭一抖再定睛一看,窗棂关得很严实,内里那人想翻开却不得章法,一向在扣扣索索的。
“阿娇,到哥哥这里来。”
陆长英的声音沉着矜持,“彻夜本该血流成河,流谁的血不是流?”
是蒙拓。
长亭一拍脑门,当真是烧糊气了!
“你如何在这儿啊?”
蒙拓咧嘴笑了笑,他想伸手揉小女人头发好久了,可每回都硬生生地禁止了下来。
长亭“哦”了一声,回过身去趿拉上棉鞋再取下长衫披在肩上,被蒙拓这么一吓,又不咳又不软了,就是脑袋瓜子还晕晕乎乎的。长亭顺道斟了两盏茶,先递给蒙拓一杯,自个儿再小口小口地喝,喝完了,嗓子不干了就再问一遍,“你如何在这儿呀?哥哥都返来了,你不怕哥哥揪住你啊?”长亭像想起甚么,话赶话,陡低了调子,“哥哥...哥哥那天早晨是返来了的吧!?不是我烧胡涂了,在梦里头梦见了的吧!”
长亭笑起来,这算甚么解释啊?
哪有小毛贼偷东西还兴提早敲三下窗板告诉一下的啊...
高飞亮月,陆长英笑得极清雅,就算他跟前尽是血污,就算他的袖子上已被溅上了很多滴红灿灿的鲜血,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被人一刀毙命,他都始终螓首含笑。
连话儿都还没跟自家哥哥说上一句,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病卧床了!?
许是发热了。
“叩叩叩――”三声又轻又缓。
她的哥哥青衣白衫,立品于轮椅之上,一只手打在椅背上,一只手低低垂下。
那里来的小毛贼!连光德堂都敢闯!
“...我从内里打不开这扇窗户...我闻声你先是咳嗽然后就在拍床板...我想内里的人恐怕都睡着了吧...”
光来了,人的脸孔清楚了。
长亭张口想唤人。偏过甚去一瞅,玉娘正趴在床沿边上睡得打呼,眯着眼再一看,满秀在暖阁里打了地铺枕头中间还搁了一盆水。铜盆上搭着一只白帕子,长亭啧啧嘴到底没叫喊出来,哪知这一动浑身更是软得不得了。喉咙里涩呼呼的,一张口干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