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房摇摇欲坠的三面墙被炊火熏得乌黑，朝北的窗户只剩了一个洞穴眼儿，冬月里五更天还未现晨光，只要一抹弯月影子，在配房一角漏了点不咸不淡的光。阿谁坐在窗洞穴边的人，就这么半身落在冷冷酷淡的月光下，另半身藏在了黑暗里。
不过单是这件事，江世宁就有些想不通透――
“方才我进门背面仿佛跟了人，我进院墙的时候瞥了一眼，仿佛是个和尚，腰里挂着铜钱串子，我估摸着，这会儿该到门口了罢。”江世宁说完一脑袋栽回地上，纸人便再没了动静。
他嗤了一声，自语道：“佩服。”
一个腰眼里挂着铜钱串子的和尚跟着鬼，还无能甚么？
至此，他明天的时候就用完了，直到入夜，他都不能转动也不能开口，顶多能当个旁观。
“倾斜两下就能瘫，当我是你？”江世宁刚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就又张嘴用明朗些的声音怼了本身一句。
他一脚踏进配房门里，掩在袖间的手指便不成发觉地轻屈了一下。他下认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腰间的铜钱面，又微皱着眉心松开手。
薛闲瞥了他一眼：“你一说话我就脑仁疼，听多了要瘫，闭嘴。”
以薛闲这暴脾气，要放在以往手脚便当的时候，能把江世宁连同整间院子奉上天。现现在，他却只能面无神采地透过窗洞穴，看到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至于病由？那真是鬼都不晓得。他在江宅逗留了四日，除了姓薛名闲，江世宁对他概无所知。
从月光下发青的神采来看，他约莫是不想再张口了。
他从墙缝滑进宅院后，又迟误了一小会儿工夫，嘴巴却没闲着――
江家医堂坐落在燕巢巷，宅院木质的部分大多在三年前的那场火里烧没了，现现在只余留下最西边的半间配房，能挡点偏风斜雨，堪不了大用，不宜呆人，倒是能藏鬼。
薛闲：“……”
可没过半晌，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和尚又返来了！
薛闲脾气不好，两回一来就不耐烦了，第三回直接堵到：“再开口剪了你的嘴，有话明早再说。”
薛闲暗自嗤了一声，安放心心肠将食盒搁下，顺手叠了道障眼法，将其变成一段带着烧痕的木头桩子。
江世宁：“……”
去他娘的这秃驴竟然还嫌他脏！
江世宁艰巨地扭头看了眼暗器：呸，鸡骨头！
纸皮在地上横尸了没一会儿，就犯起了君子病，再度诈尸而起，皱眉盯着薛闲：“前两日我就想说了，你怎的连筷子也拿不好？”
那张被薛闲占有的透薄纸皮顺着椅子悄悄滑落在地，就躺在江世宁那张纸皮中间。仅仅只眨眼的工夫，两张覆地上的纸皮又陷落了一层，变成了趴在泥面上的一片暗青色苔藓，和这破败的屋子完整融为一体，看不出涓滴马脚。
和尚收回目光，抬脚绕过地上的碎石残瓦，径直朝西边那半间仅剩的配房走去。
果不其然，配房这么块蜗舍荆扉，一眼就能扫个透。和尚乃至没有走出去，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身走了。
他穿戴一身沉融于夜色的黑衣，挺直标致的眉骨下压着两抹暗影，乌黑的眸子映透出一点微光，单凭表面也能看出此人有副好皮相……只是他月色下的半张脸过于惨白，支着下颔的手腕骨又格外凸起，便透出了一股浓厚的病态来。
江家未及弱冠的儿子江世宁，就这么在自家宅院里，活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铲起来的时候，他眉心清楚还皱了一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仿佛是个略带嫌恶的神采。
他返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一方白麻布，看料子和大小，应当是他顺手从本身的僧衣下摆撕下来的。他就这么隔着一块干清干净的白麻，拎着不知从院子哪出翻出来的一块铜皮，面色冷酷地走到了薛闲面前，一撩僧袍蹲下身来，将薛青苔从地上生生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