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不已的宫女此时又闻声皇后舒缓的口气:“圣上莫要迁怒宫人,秦孺民气中,不过抱怨妾身办事不公罢了,她想她今早并非成心挑衅,确然是因为身材不适,故而告病,又那里称得上逾矩?妾身却借端剥夺她襄助宫务之职,六姐也就罢了,成心重用齐姬,齐姬只是媵位,本来不该超出她去,秦孺人深感不平,推测圣上本日会来蓬莱殿用膳,这才打发了宫人前来举告,只秦孺人悲忿之余,当然不会授意宫人如何说话,这宫人却能将话说得滴水不漏,并无冲犯妾身之意,又怎不算聪明,怎不知进退?”
十一娘还是与贺烨隔着膝案坐在阔榻上,见榻前青衫红裙的宫人蒲伏见礼,身量高挑,肤色白晳,发梳双鬟,佩系蝶扣,约莫十5、六岁,恰是上昼时禀知秦氏告病那位,现在听她仍然腔调陡峭,一字一句都合适宫规。
——那还不快滚!
这不是告罪,这是告状来了。
“奴婢徐舒,拜叩圣上、皇后尊驾。”
徐舒低声应诺,这回却不敢复兴身跽跪,却不得不竖起两只耳朵。
即使眼下被皇后奖饰聪明,徐舒也只能宠辱不惊,不过皇后大出料想以外的态度,还是让她心中七上八下。
秦霁当然有悲忿的来由,因为她一向模糊担忧却尚怀饶幸的事,到底还是产生了,她盼了十年,哑忍十年,数千日夜的欲望,终究却成为镜花水月空中楼阁,那张闪闪发光的凤椅,终究还是失之交臂,那她这十年忍辱算甚么,算甚么?!
十一娘也怕江怀被迁怒,此后遇见此类变乱更加不敢判定,含笑道:“是我早有交代,秦孺人既称病,怕她有何变故,若孺人处打发禀话,不成延慢。”
“那里聪明了,不过自作聪明罢了,皇后竟还赞她晓得进退?依朕看来,当真胆小包天不知死活!”
贺烨恍若充耳不闻,等着十一娘发话。
当徐舒回到锦华殿复命,在秦霁的诘问下不得不将天子这句“态度”申明,只听“砰”的一声重响,就见秦孺人拍案而起,这出身将门的女子,本来甚有英姿翊爽的气度,平常却克意效仿世族女子温声软语绵里藏针的言行,但这回明显是因肝火焚顶再也顾不得姿势,她交来回回地踱步,握紧了拳头泪涨了双眼,狰狞的一面闪现无遗,尖厉的嗓音更是刺得徐舒耳膜颤颤。
十一娘固然还未及与仁淑妃面见话旧,这点纠葛还能厘清。
仁淑妃固然执掌宫务,倒是在韦海池羁系之下,殿中人事不能完整自主任命,现在她迁往仙居殿,近侍宫人反而能够自主任免,既没将徐舒留下,也便是说并不当这宫报酬亲信,帝位易主,权益转移,徐舒就算不是太后的死忠,心中只怕也认定了秦霁乃后宫新贵,皇后的蓬莱殿都是潜邸时的旧仆,要么就是江迂择选的亲信,凭徐舒的职历,是难以获得皇后的信重的,她又被调去了秦霁的锦华殿,相称于被动规定阵营,说来也是身不由己别无挑选。
刺耳话竟然还是出自天子口中,徐舒再是如何平静,到底只是个宫女罢了,顿时惊吓得花容失容,赶紧把额头抵在空中,这下子更加不敢偷窥龙颜了。
又听“何事”一问,宫婢刚才回应:“奴婢今晨奉孺人调派,代为告病,复命时,孺人听闻殿下嘱令柳孺人及齐姬襄助宫务,因不能为殿下分忧,深感惭愧,所幸今晨虽小感不适,耽搁问省,至下午,孺人已觉大有好转,故遣奴婢拜禀殿下,一来是为免劳殿下挂牵,二者亦为告罪,本无大碍,小疾者也,因误问省之礼实为逾矩,更不敢借辞推讳分劳之责,万请殿下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