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活着,凡事都有定命。”看他舒展眉头排解不开,莞初轻声劝道,“你天生就该是穿戴蟒袍青靴,而那独木桥是给穿草鞋的人预备的,你若强去,一步不慎,可就是万丈深渊。”
他眼中的神情果断,口气当中于她却似已有望,问这一句不过是灭那最后一点的火星子。莞初悄悄吸了口气,鱼塘带着腥味的酷寒直入心肠,细细地排泄来,方觉透畅……“除非……你应下我几件事。”
两人又说了一刻,起家的时候天涯已是擦黑。不便叔嫂同业,天悦先行一步,莞初候了一小会儿,也跟着出来。将将从假山里出来,前头的路还不及瞧清,那近处一身银丝云缎长袍已是扎进眼中……
莞初没回声,目光落在塘里茶青的水面,薄薄一层霜冻,看不透底下可另有活鱼。像是也被封在那冷塘当中,有些透不过气,莞初直了直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着府里必是为你安排着景秀出息,何必非要选条窄路走?”
“二哥给我寻了个府院的徒弟,招考之前予我教诲。”
“……也好。”天悦蹙了蹙眉,“考过还是考不过?”
“白叟家也是多事,”梧桐在一旁嗔了彦妈妈一句,“太太病着总会心伤,不开解着说些解闷儿的话,倒招事!昨儿二爷才着人送了两盒子上好的燕窝出去,太太还叮嘱说让他忙不必惦记,您今儿怎得倒不费事起来?”
“三,若想事成,断不能走谭老板的路,鱼死网破,你我都接受不得,要找个得力的背景。”
“一,你万不成再往粼里去,一旦府里晓得,我爹爹就脱不得干系;”
“考过。入府院读书最快也要秋后,有待机会我们好好合计。”
“是么?”莞初惊奇,未曾传闻他招考怎的就要去读书了?
“蟒袍青靴?旁人眼里许是值些甚么,可于我,不如赤脚一双草鞋。”天悦嘲笑,“人生活着是有定命,若非我该走这条路,为何让我如此痴心?又岂知这不是上天之意?”
石头垒起的拱顶,两旁灌木丛生,走在山桥底下确是阴沉森的,又往里走了几步,面前现出一个圆圆的鱼塘,塘边是整齐不齐的山石垒出花边的形状,背靠着假山凹进一个山洞。夏天这倒是个避暑乘凉的好去处,兴趣来了还可钓垂钓,只是不知可吃得?莞初正一小我瞎揣摩,就见那山洞石上一双男人的青缎靴子,哎呀,有人!
“是,”莞初点头应下,白净的小脸一点负气的色彩都不见,坦安然然道,“我爹爹这平生就是玩物丧志。再精,再进,再是入迷入化又如何?时至本日也不肯在世人面前好好开一场锣,既然不是谋生,就不能称其为正道,为了这点子爱好,散尽了家财,累及家人勉强度日,不是玩物丧志,又是甚么?”
午后的府邸静悄悄的,加上又起了云,满天阴沉,人们也没心机做甚么,都窝在房中歇晌,不走动。
“你!”天悦被她这不温不火的赖模样逼得涨红了脸,狠道,“好,好!宁老先生隐居于世,桃李满天下在你眼中都算不得甚么,如此妄言!那谭老板呢?谭沐秋呢?谭老板一小我出世,单打独斗,现在这江南场上那个不知又那个不晓?我没有谭老板的先气候势,可这一门心机、万般艰巨在所不辞的苦,我学得,我也受得!”
这几日莞初迟早住在谨仁堂,并未带了绵月在身边,这一会儿单独一人往园子走,渐渐悠悠的,倒安闲。走到假山边,层叠错落,讳饰着山下的小道。阴沉的天,那山石的路看着也觉冷僻,可不知怎的,莞初现在倒不想回到素芳苑那小楼上去,便回身顺了堆砌的石阶往山坳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