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天不断路,一名金陵商客恰经此地脱手相救,厥后才晓得,这位技艺高强之人竟是江南一代最富盛名的绸缎庄伊清庄庄主莫向南。
“谁曾想柜上会查账。”齐天睿接过他的话,笑了,“李兴,你也算个白叟儿了,跟了我这些年,这一回当真是瞎了心。”
高高的柜台背面、帐柜边上一道绵帘遮着一道小门开到后堂,穿过四方的天井便是三院,正堂屋是掌柜房,东西两厢便是协理房。现在堂屋双门紧掩,阴雨天暗,屋里四下都点着灯,亮堂堂的。一张大紫檀长案,背靠满墙的书架与帐格,案旁一只青绿古铜鼎,一只玻璃画瓶,瓶中几卷画轴并非山川风景,而是从金陵往京师、蒙古、福建、安徽、乃至西北各省的走镖图;紫档册上,一边堆着一尺多高的账簿,一边码放着埠际汇票盒,齐天睿正在灯下亲身查对从西北分号转来的兑条。
石忠儿点点头,没言声儿。主子话是在理,只是行事狠了些,李掌柜这些年为九州当行也算日夜劳累,这临走连一分斥逐银子都没给,这行当里头是靠名声用饭的,这一扔出去,他在金陵城那里还活得?悄悄瞥一眼,主子又埋头机帐,冷雨烛灯越显白皮儿薄唇,怪道是个薄幸之人。
这一忙,便到了傍晚时分,待齐天睿再昂首,窗户外头雨声未断,只是小了些,绵绵簌簌的,房中越觉湿冷。搁了笔,揉了揉腕子,叮咛石忠儿将归置好的账册收起来锁进书架后的暗室里,再将兑条盒码好,出去叫柜长出去取。
齐天睿闻言并为言声,尽管兑看,待把手中这一摞都检算清楚,归入帐中,这才收了笔。抿了口已经冷透的茶,靠进椅中,懒懒应了声:“出去吧。”
待石忠儿和两个司帐出去将统统的兑条盒取走,这才把大紫档册子清算利落。齐天睿捡起冷茶又喝了一口,一眼瞥见本来压在账册下头的一样东西:大红的礼书。
“多少钱?”
“当,当……唐白瓷收的。”
齐天睿抬手表示,石忠儿从速向来人手中接过包裹,放在案上翻开,从包裹着的锦盒中取出一个宽口兽蹄小水盂,谨慎用绒布托了双手捧给主子。
“爷!爷!”李兴跪着扑过来,叩在案下,“求您容小的这一回!再容小的这一回!今后再有二回,您挖了小的眼!”
“倒是不贵。”
门颤颤巍巍地被推开,雨声骤大,吹进湿漉漉的冷风,谨慎翼翼地挪来一小我。石忠儿跟着出去掩了门,退到一旁,堂中便剩下这一个浑身湿透、佝偻着抱着怀中包裹的男人。现在雨水混着豆大的汗珠子淌在脸上,神采灰白,要死了一样。
最后起号,不过是从山西老钱庄分一杯羹,只于他已是非常了得的风险与收成。赌注钱庄,齐天睿把身家血本都放了出来,仍然没有充足的银钱来支撑。风雨难测,将将运第二批银子便遭受悍匪,亏下上万两银子,齐天睿掉转头将本身收藏的统统古玩并产业全数变卖、宅邸抵押,及时为商客兑款,一刻都未曾担搁,这才稳下裕安祥贵重的名声。岂料,西北匪患导致南边商客胆怯,亦因路途悠远有些乏力不撑,钱庄风险大又入不敷出,举步维艰,齐天睿几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偏又在查账途中再遭凶恶,命悬一线。
明日就是纳征之日,按理齐天睿要亲身登门下聘,叩拜岳丈。提及备聘礼,真真让齐天睿头疼了几日。身为齐家二房嫡孙,老太太亲身过问下聘一事,嘱大太太筹措出一份礼单,邀齐天睿母子一起过目。那一日齐天睿将将接了分号的票据,忙得昏入夜地,晚餐时分方仓促赶去。随身另有一份礼单,好歹是本身娶媳妇儿,早几日齐天睿便叮咛柜上预备下了。谁知这么晚归正赶上几位远亲夫人来看望,老太太便一同邀了,待两份礼单往一处一放,这可好了,单是齐府的礼单已是非常之重,再加上齐天睿本身的预备,竟是超出了当年齐府长房长孙齐天佑结婚时的聘礼近七成,真真是又贵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