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不大，闵夫人竟是哽在当下，一时接不下去。
齐天睿上前微微躬身，“太太，”闵夫人身上并未有何封头，只是这府里的端方大，儿子从小跟着奶娘，只唤“太太”。
“……唉，”儿子这一问，把闵夫人的泪又问了出来，“她姓谁有甚么当紧，当紧的是她娘！她娘家姓何！”
也是，离佛祖近些。一口滚茶咽下，齐天睿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陪笑道：“太太这是所为何事？说给儿子听听。”
“小的也听得稀里胡涂的，只说太太现在礼佛礼得是诸事非论了。”石忠儿是齐天睿在外头得的，常日随主子走也少进齐府，遂对这高低家事只晓得个大抵齐，“彦妈妈淌眼抹泪儿的尽管哭，我也听不逼真，说是，说是太太要搬到家庙里去修行。”说着石忠儿挠了挠头。
“哦。”
进得门来，堂屋里只留了一盏上夜的灯，人声沉寂。齐天睿稍稍捂了捂身上的夜寒，挑起卧房帘子。
不待人应下，齐天睿这边已是落座，接过身边婆子递来的热茶尽管抿了起来。
“究竟是如何说？”语声浑沌，酒意未消。
齐天睿挑挑眉，手指不由悄悄扣了扣桌面。
“从何提及？”闵夫人用帕子沾了沾泪，双臂拢着圆圆的身子更加崩得紧，本来烛光里满月似的脸庞涨得微微发红，“从三十年前提及！阿谁时候老太爷在京里供职，与宫里一名姓何的太医有了友情，两府里头也常来往。”说着，鼻音重，竟是哼了一声，“说是太医，也不过是在御药房配药的药师。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给我们老爷和那何家女儿定下了婚事。殊不知那太医医术到底不精，在宫里坏了事，连夜下了大狱，不几日便死了。原说是灭门的罪，先皇开恩，只将一家子逐出都城，后辈子孙再不准行医算罢了。所幸当年我们老太爷在京里没受连累，风波畴昔，两家也断了。”
齐天睿身子后仰靠进圈椅里，懒懒的似是绝望，闵夫人有些咬牙，“你当仅此罢了么？你当老爷他就此肯罢了么？！那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不过见了几面，竟是认准了那门亲！那个劝都不顶用，担搁了多少年才肯另娶。若非如此，你怎的能比长房里的天佑小这么些个？……自打我进了门，倒像是这桩苦是我给他的……”说着，闵夫人的泪扑扑掉，“成日介在书房，诗、书、琴，哪一个与我相干？多少年，人只说我们西院里好，只这一家子三口儿，殊不知这里头的事，谁又当真晓得！”
语声中似是下了多么决意，只是忽闻这般捻酸妒忌的话出自年近半百之人、又说的是那经籍普通呆板的老爷，这一宿的话忽地生出几分意义来，齐天睿不觉嘴角一弯，兴味盎然，“是么？从何提及呢？”
齐天睿闻言，这才把手里的茶盅搁下，“不是姓宁么？怎的又姓何了？”
所谓一身铜臭，满袋子银钱。
开了门，婆子哈着腰提着灯笼带路，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这日子口儿已是上了霜冻上夜如何如何辛苦。石忠儿顺手接过灯笼，丢了一串大钱畴昔，这才小跑着赶上齐天睿，“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