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精干男人双瞳蕴的两团火焰,燃烧暗淡,懊丧地丢掉钳、锤,端起半盆冷水,浇泼火炉。“嗤嗤”声刺耳凄厉,像是万千恶鬼跟着惨红色的水雾逃离封印,蒸腾着希奇古怪的形状。火炉敞亮灼目标红垂垂暗淡,出现一层浅灰,如同窑外那抹擦拭白天的浅浅夜色,不知不觉,就凝固成了,一坨化解不开的黑。
“钪!”
“三郎,留意。”村民闪身遁藏,倒也不恼,只是神采凄然。
三郎倒吸一口冷气,冷风入喉如刀,割得嗓子生疼,止不住咳嗽。
三郎有些不舍地瞅着越来越旺的炉火,跺顿脚,排闼而出。
想到这里,三郎隔着土窗木栅,眺望明月高悬的远山野岭,连缀起伏的树影,好似一排排茫然行走在鬼域路上的游魂,几声悠长的狼嚎,如同冥府丧钟般苦楚。
众村民细细检察,公然,王猎户的五脏六腑,唯独少了心脏。虽说两男人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内心却都信了八九分。
“探听这个做甚么?”三郎捡起一块石子丢出,正中鸡圈扯烂的一尺见方缺口,惊得鸡群“咯咯”乱叫,鸡毛纷飞,“难不成要为村里丧失的鸡,讨个公道?”
河的西边,托起夕照的远山脚下,余晖山影覆盖,闪着星星点点赤红光芒的寒窑,铿锵有力敲击声忽缓忽急,仿佛纷杂嘈乱的心境。
“哦?”三郎双手摩挲,厚厚的茧子“沙沙”作响,死力远眺群山,“如此奇异?”
木门“吱呀”推开,阴冷北风趁虚而入,吞噬着窑里热气,升起腾腾白雾,覆盖着墙壁的青铜剑,凝成片片水珠,颤颤欲滴。
背影,逐步离开火把的映照范围,隐入无边暗中。
“夜遇乌鸦,床被鬼压。”裹着粗麻头巾的女子,放下压在肩头的扁担,拎起水桶打水。待泥水沉淀,把半桶净水倒入另一桶中。如此几次几次,挑起一桶半的净水、半桶泥沙,缓缓远去。
“长年打鸟,终被鸟儿啄了。”同是猎户的王阿叔举着火把,照着东墙沾着污血的兽爪陈迹,“三郎,你看墙上爪痕、满地白毛,怕是这几天那两个怪人寻的白毛狐狸。王猎户,这是死于天谴啊。”
“唉!平素捕杀那么多植物,山神降怒了。”
“邻里相传,白狐非妖而是异兽。狐皮披身,温若晚春;狐肉做引,炼成丹药,延年益寿。最奇异的是狐血,铸剑时混入几滴,便可铸成神兵利器。”
三郎拾起铁钳,拨拉着炉里噼啵作响的木料,皱眉暗忖:“师父授铸剑技术曾说,天下名剑,多为偶尔得之。炉火烧到某种热度、淬剑之水包含某种物质、敲打粗胚的力度次数……不测连络到最完美状况,方能锻成。楚国那位铸剑大师,铸剑不成,心智变态,将妻女推入火中,融于剑体,才铸成那两把名剑。如此说来,我缺的不是技术,而是运气。或者……”
“太惨了!哎……好端真小我,报应啊……”李伯颠三倒四地感喟挥手,“老了老了,见不得这场面。”
“凭甚么三郎好福分,能娶到这么标致贤惠的女子?”
“若不是你在山里救出跌落兽坑的阿千,说不定我早就被山兽吃了呢。别悲观,我家三郎,但是很当真的人呢。”阿千仰首谛视着三郎刚毅面庞,垂怜地轻抚油污污乱发,“你铸的剑,士大夫争相佩带赠送。这是多么光荣?”
“铸剑……铸剑……”男人披垂的黑发沾满油灰,眼神涣散地呢喃低语,双手有力松开,“为何?究竟是那里出了题目?”
细细揣摩,不由得世人不信。
“名剑如果大家能铸,天底下那里还驰名剑?”阿千冻得通红的俏脸,绽放着初春第一朵桃花般光辉,晶亮如星双眸漾着两汪崇拜光彩,“如果只要一人能铸出,那必定是,我的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