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妻,我的确找不出甚么弊端来。不错,偶然候我感觉她有点太野;但是哪个利落的小媳妇不利落呢?她爱说话,因为她会说;她不大遁藏男人,因为这恰是做媳妇所应享的好处,特别是刚出嫁而有些本领的小媳妇,她天然情愿把做女人时的内疚收起一些,而大风雅方地自居为“媳妇”。这点实在不能算作弊端。何况,她见了长辈又是那么亲热体贴,殷勤地服侍,那么她对年青一点的人随便一些也恰是理之当然;她是利落风雅,以是对于大哥的正像对于幼年的,都愿表示出亲热殷勤来。我没因为她利落而责备她过。
再一说呢,佳耦是树,后代是花;有了花的树才气显出根儿深。统统猜忌,不放心,都应当减少,或者完整毁灭;小孩子会把母亲拴得结健结实的。以是,即便我感觉她有点野――真不肯用这个臭字――我也不能不放心了,她是个母亲呀。
二十岁那年,我结了婚,我的妻比我小一岁。把她放在那里,她也得算个俏式利落的小媳妇;在订婚之前,我亲眼相看的呀。她美不美,我不敢说,我说她俏式利落,因为这四个字就是我择妻的标准;她如果不敷这四个字的格儿,当初我毫不会点头。在这四个字里很能够见出我本身是如何的人来。当时候,我年青,标致,做事敏捷,以是我必然不能要个笨牛似的老婆。
我的嘴并没闲着,到处我探听黑子的动静。没用,他俩真像石沉大海普通,探听不着确切的动静,渐渐地我的肝火消逝了一些;说也奇特,肝火一消,我反倒不幸我的老婆。黑子不过是个技术人,而这类技术只能在京津一带大城里找到饭吃,乡间是不需求讲究的烧活的。那么,倘使他俩是逃到远处去,他拿甚么赡养她呢?哼,倘使他肯偷好朋友的老婆,莫非他就不会把她卖掉吗?这个惊骇经常在我心中绕来绕去。我真但愿她俄然逃返来,奉告我她如何上了当,受了苦处;倘使她真跪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不会不收下她的,一个敬爱的女人,永久是敬爱的,不管她做了甚么错事。她没有返来,没有动静,我恨她一会儿,又不幸她一会儿,胡思乱想,我偶然候整夜地不能睡。
一来二去,我由大师的眼神看出来天下并不很承平。但是,我并没有如何往内心搁这回事。倘使我是个胡涂人,只要一个心眼,大抵对这类事不会不闻声风就是雨,顿时闹个天昏地暗,或许立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或许是望风捕影而弄一鼻子灰。我的心眼多,毫不肯这么胡涂瞎闹,我得平心静气地想一想。
我真盼望能再见她一面,专为明白明白这件事。到现在我还是在个葫芦里。
她有了孕,做了母亲,她更都雅了,也更风雅了――我的确地不忍再用阿谁“野”字!天下上另有比有身的少妇更不幸,年青的母亲更敬爱的吗?看她坐在门槛上,露着点胸,给小娃娃奶吃,我只能更爱她,而想不起责备她太不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