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黯然神伤,姜白频起怜悯之心,也难怪,花容当前,云姿裙下,天下有何男人不为之倾倒?
公子府奉养之女足有百人,端茶递水,清净院落,顾看起居,人各尽其责,此处乃公子府后苑,侍女于水中浣纱,必是府中的浣娘。
七八个浣娘手端木盆,蹲于石墩之上,挨肩执袂,有说有笑,并未发觉桥上之人。
莫非此花乃心仪之人所赠?
而宫人侍女从官方选召,不说士人后辈,起码也身家明净,为何浣娘闻蜀会如此慌乱失措?
怨父王,去得疾;骂兄长,死得骤。
劳燕分飞,容未变,声未改,再见已成非。
“姊先回。”石墩上,一女子轻声道。
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柳眉横远岫,檀口破樱唇,身披大袄柔滑,雪肤凝脂照人。
浣娘心料,此厨子黥了面,来往不便,今司寇奉君上命严查至公被毒一案,以他这副尊容,不免被人所歧,方才从膳房跑来这女宫后苑。
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圣子有云:移风易俗,莫长于乐,列乐为“六艺”之一。
浣娘回魂,怒道:“桥石是你扔的?”
莫不是步摇得宝髻小巧,
湿了身子,北风灌起,姜白只觉冷意砭骨,便道:“告别。”
“公子府竟然有此等美人?”姜白心神俱震,仿佛偶遇一块希世美玉。
今始洲狼籍,百姓流浪失所,背井离乡者多如牛毛,西燕乃东方第一大国,矜持漂亮,来往灾黎,不管是何人氏,有何出身,入了西燕,便是西燕人士。
拥花入怀,如带玉佩璧,足见仆人家的心机。
浣娘猜疑道:“厨子也懂乐律斯文?”
浣娘久居公子府,府中公子皆为人中之龙,比之君上,及笄之女更喜公子,若得公子看重,妇复何求?
浣娘心叹一声,将梅花支出大袄中,若他日会面,再偿还也不迟。
“水淋淋,湿了一身,实在不顺!”姜白苦笑一声,转头瞧去,正见那浣娘面貌。
西燕好乐,临淄城中以乐糊口者不在少数,达官朱紫,公卿大夫者更私养乐工,以乐熏陶,以曲博人。
相传蜀国鱼凫于温江建部落,西南千里之地皆蜀人,蜀人擅养蚕务农,倒霉兵戈之事,当年蜀王出岷山而攻荆国,天子大怒,亲率雄师挞伐蜀国,击败蜀国于平原,射杀蜀王。
抓了个正着,姜白只觉面上无光,悻悻道:“恰是。”
有人目不识丁,有人晓得乐律,有人略知古典,有人好工喜匠,有德才者亦不在少数。
荆侯知那蜀君安闲吃苦,不图进取,蜀中诸将早有谋篡之意,遂派一亲信入蜀,皋牢蜀国大将军申屠,与其里应外合,将蜀君逼死,一把火将梵王宫烧成灰烬,宫中千人,无一幸免。
姜白大好男儿,得空顾看这女儿家的香闺幽怨,待了半响,桥下浣娘哼起了曲。
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
自古美人爱花,君子好剑,花为阴,剑为阳,花为柔,剑为刚,今怎有人弃剑而捧花?
“梅花?”
莫不是那梵王宫殿夜鸣钟。
浣娘一转头,人已上了桥,晃过神来,本身身上还披着一件大袄,将大袄拿起,袄里落下一瓣梅花,梅花平齐,白粉亮丽,留不足香。
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
况乎浣娘每日浣纱,竟不习水性?
冷风缓缓,浣娘受了惊,打了激灵,方才醒来,却见一男人侧立在旁,惊道:“你是何人?”
姜白贵为公子,自小受儒学浸礼,晓得六艺经学,那浣娘口中念词,用捣衣槌敲石,收回清响,倒别有一番滋味。
人间纵有痴男儿,不负芳华独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