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歌将那丝扼死人的讽笑，绽放得更砭骨：“传闻，狼人谷的杀手，自入谷之日便戴上面具。浅显杀手戴铁甲，少谷主戴银甲，谷主戴金甲。铁银金甲，非死亡之时不得摘下示人。你若以面上银甲为聘，再加那两人的首级，我可代父兄应下这门婚事。”
她也正看着他，那两汪秋水剪眸似一夜老了去，蒙了一层清冷拒人的沧桑雾气。
“蜜斯！”明嬷嬷按捺不住，低喝出声。
她的目光超出墨黑的肩头，滑向杵在门口的那袭泥色僧袍，“心一，杀生是罪恶，但不杀滥杀无辜的刽子手，更是罪恶。心一，杀了他。”
若非屋外喧哗的打斗，她近乎觉得她已跟着母亲死去，到了佛陀言道的极乐之境。
芷歌抬眸：“娘临走前，是把我托付了妈妈你吧？”
明嬷嬷不解自家小主子何故要见这个贼子，为保全小主子名声也罢，性命也罢，她守在榻前，端着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式。
屋外的打斗，随之也突然停了。
贼子？芷歌脑海冒出那瓣幽冷的银色面具：“狼半夜？”
未几短短几日，金阁寺庙门下的阿谁明艳少女，似脱了人形，蕉萃如一朵已近残落的木槿花。
茂泰瞄一眼主子的神采，挥手领着宫人退了去。
她的姻缘……她阖目，泪落连珠。豆蔻之年的那场初见，十有八九是公爹设想的，她心如明镜，却甘之若饴。被夫家操纵又如何？她得偿所愿，与心之所爱相伴相依。她不悔，无怨。
“芷歌这般风景如何能去金阁寺？”棺木前，富阳公主刘芙蓉，一把攀住丈夫，“乔之，你快去劝劝父亲！哪怕是守孝诵经，也不急于本日啊！”
芷歌抬了疲沓的睑：“屋外何事？”
她的声音又轻又虚，每个字都似飘在卷烟上，听得嵌在银甲中的深目，愈发阴沉了几分，“哪两人？”
芙蓉泪眼弥蒙地看着弟弟：“你当真铁了心？”
银色面具掩住的那双深目，微微敛了敛，他止在几丈开外，远远看着她。
她的声音比缥缈的卷烟还要轻，听得嬷嬷又是一个劲抹泪，直恨声道，“阿谁贼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找到这儿来了。蜜斯您放心，故意一大师在，不会叫他再得逞。”
“乔之。”她轻喃，展开美目，环顾清冷蚀骨的宫殿，这个曾经的家，“茂泰，帮本宫向皇上传个话。”
“蜜斯，你醒了？！”守在一侧的嬷嬷听到动静，迎了过来，冲动得直抹泪，“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渴吗？饿不饿？”边说边托起病榻上的人，又是喂水又是喂米汤。
她的小姑子，有救了。
芷歌止了咳，脑袋有力耷在嬷嬷的臂弯里：“明妈，让他出去。”
“芷歌病了，这几天又不吃不喝，已经吐血两回了。”芙蓉见帝王的面庞总算起了些许波澜，愈策动之以情, “父亲执意送她去金阁寺。如许下去，她会……死的。”
义隆搁下御笔，抬眸看向姐姐，目光落在她的孝服上：“皇姐是君，徐家是臣，君臣之礼不成废。皇姐不必为徐夫人守孝。来人！服侍公主除下孝服。”
富阳公主的马车奔驰进了瑞阳门，不及马车停稳，公主跌跌撞撞地冲下车，一起疾奔承明殿。
义隆抽开衣袖，沉声打断道：“徐夫人已死，另有转圜余地？”
义隆端倪浅淡：“皇姐何时喜好跟朕打哑谜了？”
“我问的是芷歌！”芙蓉哽咽，“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姐姐不信，你对她毫无情义。徐家是如何的人家，你很清楚，你如许做，会断了她的活路的！”
“他欺我辱我徐家在前，逼死我母亲在后，我徐乔之此生与他不共戴天！”乔之恨声，“你若心向母家，你我本日就签书和离，今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