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当政时,因先帝体弱,律王还偶尔参知些政事。至当今即位,他便完整做起了清闲王爷,整日吟诗作对,侍弄名菊。逢本年寒暖适合,律王悉心顾问了很多年的几盆绿牡丹总算是垂丝透露,心瓣浓绿裹抱,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日晒后,绿中透黄,光彩夺目。太皇太后和当今便特许律王府择日开赏花宴,遍请京中文人骚人,一时候京中很有才名的读书人,有至心赏菊会友的,也有贪慕浮华的,倒也来了个七八,偌大的东篱园中游人济济,笑语盈门。
见他们悄悄的出了角门,杜书彦挑亮了油灯,打着呵欠踱至檐下,正瞥见翰林院当值的郎官许玖在院门后探头探脑的张望,杜书彦冷冷一笑,假装没瞥见他,嚷道:“云墨,江白,都往哪儿躲懒去了?”
杜尚书颇客气的笑道:“这也是因白城大捷的犒赏担搁了,府库不日便会批下来,翊麾不消忧心。”
杜尚书捋着胡子:“当真有脸了,敢讽刺老夫。”
“承平关八百里加急,这会儿两府的大人们都往枢府赶呢。”
“公子可要请张太医来看看?”
“那可太好了,”杜书彦恭敬的和父亲闲谈着,心机却恍到了刚才父亲和萧远说的话。
“李一,可惜了,高德兴在京里也没甚么人可用。卷宗……”
“或许我有一日会深陷泥沼,但不是现在。”
杜书彦换了便服,慢悠悠的漫步到大相国寺,和尚们已用过了早餐,正在经堂前三三两两的论经释义,萧远换了一件天青的布袍,蹲在藏经阁的石兽前,逗弄着一只打盹的花猫。
律王摆摆手:“这都是太后老贤人的洪福。”他背动手,看了一会儿画,“子宽的工笔情致过人,可贵。不过世人皆以绿玉为贵,你为何独喜这西湖柳月?”
“那当然,不幸那些贼人被那位给吓得……提及来有小我公子你还熟谙。”
“是,是,”杜尚书叹了口气笑道,“年纪大了,不免惦记旧事。”
“我也不晓得,这又冷又湿的,编修还是早点歇着吧。”
“如果冯老头想毁,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这老头到底想啥呢?”云墨转着眸子子道。
在佛陀俯瞰众生的寂静宝像之下,他的笑容阴冷砭骨,好像修罗。
萧远干脆坐了下来,袖动手望着金碧光辉的宝顶:“你晓得高德兴曾在西北军供职吧?只要有人肯借机往这里查一查,我不介怀推他一把。”
“这可不好说,老狐狸,”杜书彦挑眉笑道,“东西没丢吧。”
杜书彦点点头,冷静看着满桌檀卷,有资格插手这类告急集会的官员名字一个一个从层叠的宣纸中蹦出来,在清冷的氛围中来回交叉的摆列着,相互拉扯。
他倒是端庄有公事上京,若那日没坏了他的事……不幸武定军还眼巴巴的盼着呢。杜书彦不由替武定批示使孙觅感到一阵痛心,从积年考成来看,孙觅是个慎重谨慎的将官,赶上萧远这类胆小妄为的部属,还不晓得两人相互有多头疼呢。
“前日着人带了封信,说是节后要来都城。”
杜书彦脚上不觉加快了两步,赶至门前鞠道:“孩儿来请父亲大人用膳。”
“是了,既然我晓得,冯瑞慈必然也想到了。枢府的库房每日来往职员浩繁,不成能安然。”
“师父可有信来?”杜书彦眼中一亮。
一时无事,杜书彦却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甚么。
杜书彦歪在榻上打着盹儿,忽一阵鼓噪,惊飞了西塘边儿梓桐树上躲雨的寒鸦。
杜书彦一觉睡到天明,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睁目睹云墨笑嘻嘻的捧了洗漱器具来,道:“公子好睡,错过了昨夜的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