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脩颐沉默。
天气还未完整暗下,内院已经点了鱼油灯,意姐儿一进院门,老太太身边的双蕊便已经恭敬地在门旁候着了,先是由番羽和绿腰细心抱了洁面并换衣,换上件家常的深色小袄,里头换上粉白绣小金珠罗裙,绿腰又摘下几样赤金小金饰,放在紫檀做的八层嫁妆里。金珠给意姐儿盘上一对儿花苞髻,头上只簪一对儿打制得轻浮小巧的缠金丝莲花华胜。
章脩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苗条的指骨渐渐摩挲着白玉杯身,淡淡道:“你安知我不想去那蛮荒之地?”
临安郡王朗笑一声道:“我便知士衡你不日便要访我!却不知你会选在这个点上。”
贺姑姑听她终究问起这话,便忙不迭道:“是阿谁又捣蛋呢,那头两边刺探下来,说是朱氏策画着同临安郡王攀亲。”
临安郡王叹一声:“段家那头早成心把阿段的庶妹嫁来,此事便叫他们两家胶着罢,我再不管了。”
临安郡王话风一转:“大家都说你我知己,我也不知你何时能给我添个弟妹,等我娶了新王妃,也好结个通家之好。”
章脩颐轻笑一声道:“怕是不成。”
长公主拿着用墨笔划出的几句重点,跳了叫意姐儿背诵,并拆解意义,这些也不是甚太难的功课,只要些熏陶情操兼教事理的话她不放心,便要亲身教了意姐儿学得,只就怕她将来行差了路毕生也不快。
长公主又拉着意姐儿坐在推上,指着一句话道:“阿萌须记着,‘大德必其寿’。我不管你将来如何,只记得这句话,凡事不成过分,自有可享的福分。”
贺姑姑只恭敬笑道:“那是贤人疼我们县主呢,想郡主小时候他也是如何疼都不敷的。”
意姐儿当真点头。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事理?便是现在再不似上辈子孤苦了,她也从没想过肆意踩踏或轻视哪怕任何一个出身低于本身的人。万物有灵,她有的充足多,又何必夺走别人的?
番羽给意姐儿撩开第一层青绸门帘,绿腰又忙撩开珠帘,金珠同银宝便扶着意姐儿进了外头的隔间,只闻里头长公主语声带笑:“但是本宫的阿萌返来了?”
意姐儿是她远亲的血脉,养在身边如何看着都是好的,当年再如死灰一样儿的心,看着这孩子一日日大了也垂垂焐热了。
意姐儿一走,长公主便抿了口宫中送来的透天香,满口皆是桂花淡香,对贺姑姑道:“皇兄本年皆送这些别致的玩意儿,怕是晓得阿萌在呢,便专捡刁钻独特的送来,前次送的那匣子羊脂白玉细雕雏凤的九连环阿萌玩过两次便丢在一边了。”
意姐儿甜声儿道:“是呢!外祖母我们快开晚膳罢,阿萌可饿了!”
国公爷虽宠嬖大老爷母子,可半生兵马,自来但愿子嗣承他当年勇武。这点上二老爷秦正茂倒是极像他的,自小身子骨健旺,一把□□用得赫赫生风,只他养在长公主膝下,长公主性子倔强,便择了文,现在而立已过,却已是官至从五品知州,在如许的年纪已是很可贵。
本日的热菜倒是大有几样合胃口的,大略是自家外祖母看着她劳累一下午点了犒劳的。
临安郡王有些不解,只想了想却也略微有些明白了,道:“你的顾虑我也明白了些,你幼年成名于都城,十五岁入翰林,十七岁任刑部郎中,正可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次的事情,你激流勇退也不失为一种好体例。”
国公府的晚膳一贯不似别家,因着长公主和国公爷是长年不相见的,下头几个儿子也叫长公主叮咛下去各自吃晚膳。
厨房又上了几道素菜,皆是拿尚好的素油炒制的,大姐儿皆是一道菜一筷子吃过,厨房又上了道炒冰鲜,这下大姐儿可乐,等着贺姑姑给长公主挑完两勺子,银宝便帮自家主子也挑了渐渐一勺子的冰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