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奉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霸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但是那劈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霸道:“好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老孙比在前分歧,烂板凳高谈阔论了;现在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告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出来,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甜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觉醒,翻身道:“恰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昂首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呀!如何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
却说三藏师徒,安息已定。那行者倒是个灵猴,固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昏黄着醒眼。忽听得内里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贰心迷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
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偶然,路程悠远,也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承担里,曾见那领法衣,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传闻法衣,一个个嘲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法衣是件宝贝,言实好笑。若说法衣,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衲人,也是他一时矫饰,便叫道人开库房,梵衲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索,将法衣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旁观。公然是合座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门徒,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轻易。”老衲闻言,就欢乐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现在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翻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晓得,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法衣留下,觉得传家之宝,难道子孙悠长之计耶?”老衲人见说,满心欢乐,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清算枪刀。内里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必要看看动静。阿谁白脸的似易,阿谁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庙门首旁观,公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
莫敢是贼盗,暗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惊骇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力,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端的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清楚。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关键我们性命,谋我的法衣,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不幸又不由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动摇手道:“各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庇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门徒,本日如何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告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马上返上。”天霸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边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呼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他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做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