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津津的赤剥身躯,红姢姢的弯环腿足。火焰焰的两鬓疏松,硬搠搠的双眉直竖。白森森的四个钢牙,灿烂耀的一双金眼。
“彀了。”八戒道:“老儿滴答甚么,谁和你发课,说甚么五爻六爻!有饭尽管添将来就是。”白痴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得半饱。却才收了家火,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兄弟,恰是这等!他领了几十个小妖,敢与老孙赌斗,被我打败了,他转不往洞跑,却跑来这里寻死。亏你接着;不然,又走了。”八戒道:“弄风摄师父去的但是他?”行者道:“恰是,恰是。”八戒道:“你可曾问他师父的下落么?”行者道:“这怪把师父拿在洞里,要与他甚么鸟大王做下饭。是老孙恼了,就与他斗将这里来,却着你送了性命。兄弟啊,这个功绩算你的,你可还守着马与行李,等我把这死怪拖了去,再到那洞口索战。须是拿得那老妖,方才救得师父。”八戒道:“哥哥说得有理。你去,你去,如果打败了这老妖,还赶将这里来,等老猪截住杀他。”好行者,一只手提着铁棒,一只手拖着死虎,径至他洞口。
行者道:“无妨!无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甚么妖怪,不敢惹我。”正说处,又见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三藏就合掌讽起斋经,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未了,那白痴又吃彀三碗。行者道:“这个馕糠!好道撞着饿鬼了!”那老王倒也识相,见他吃得快,道:“这个长老,想实在饿了,快添饭来。”那白痴端的食肠大,看他不昂首,连续就吃有十数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两碗,白痴不住,便还吃哩。
那白痴纵身跳起,口里絮干脆叨的,挑着担子,只得断念塌地,跟着前来。早到了路旁人家门首,三藏上马,行者接了缰绳,八戒歇了行李,都鹄立绿荫之下。三藏拄着九环锡杖,按按藤缠篾织大氅,先奔门前,只见一老者,斜倚竹床之上,口里嘤嘤的念佛。三藏不敢高言,渐渐的叫一声:“施主,问讯了。”那老者一骨鲁跳将起来,忙敛衣衿,出门行礼道:“长老,失迎。你自那方来的?到我豪门何故?”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和尚,奉圣旨上雷音寺拜佛求经。适珍宝方天晚,意投檀府告借一宵,万祈便方便利。”那老儿摆手点头道:“去不得,西天难取经。要取经,往东天去罢。”三藏口中不语,意下沉吟:“菩萨指道西去,如何此老说往东行?东边那得有经?”内疚难言,半晌不答。却说行者干脆凶顽,忍不住,上前高叫道:“那老儿,你这们大年纪,全不晓事。
“师父,你莫惊骇,且坐住,等老孙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三藏才坐将起来,战兢兢的,口里念着《多心经》不题。那行者掣了铁棒,喝声叫“拿了!”此时八戒抖擞精力,那怪败下阵去。行者道:“莫饶他!务要赶上!”他两个轮钉钯,举铁棒,赶下山来。那怪慌了手脚,使个金蝉脱壳计,打个滚,现了原身,仍然是一只猛虎。行者与八戒那边肯舍,赶着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见他赶得至近,却又抠着胸膛,剥下皮来,苫盖在那卧虎石上,脱真身,化一阵暴风,径回路口。路口上那师父正念《多心经》,被他一把拿住,驾长风摄将去了。不幸那三藏啊:江流必定多磨折,寂灭门中功行难。
三藏却坐在他们楼里竹床之上,抱怨道:“门徒呀,你两个边幅既丑,言语又粗,把这一家儿吓得七损八伤,都替我身造罪哩!”八戒道:“不瞒师父说,老猪自从跟了你,这些时俊了很多哩。若象平常在高老庄走时,把嘴朝前一掬,把耳两端一摆,常吓杀二三十人哩。”行者笑道:“白痴不要胡说,把那丑也清算起些。”三藏道:“你看悟空说的话!边幅是天生的,你教他如何清算?”行者道:“把阿谁耙子嘴,揣在怀里,莫拿出来;把那葵扇耳,贴在前面,不要动摇,这就是清算了。”那八戒端的把嘴揣了,把耳贴了,拱着头,立于摆布。行者将行李拿入门里,将白马拴在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