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取了钵盂,纵起祥光,你看他觔斗幌幌,寒气飕飕,斯须间,奔南山摘桃不题。
颧骨望上翘,嘴唇往下别。老年不比少年时,满脸都是荷叶摺。
好妖精,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八戒见了,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唐僧道:
八戒道:“师父,你且莫要嘉奖,阿谁是祸的根哩。”唐僧道:“如何是祸端?”八戒道:“行者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恰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极刑;把老猪为从,问个放逐;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行者闻声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
“寻甚人?”八戒道:“师兄打杀的,定是他女儿。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行者道:“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如何六十多岁还出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好行者,拽开步,走近前旁观,那怪物:假变一婆婆,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
一头拭迸坡前草,两脚蹬翻地上藤。上天下地如轮转,跨海飞山第一能。瞬息之间不见影,顷刻疾返旧路程。你看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川帘洞去了。单独个凄惨痛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本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很久方去。
那女子笑吟吟,忙陪俏语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带几个客子锄田。这是奴奴煮的午餐,送与那些人吃的。只为五黄六月,无人使唤,父母又大哥,以是切身来送。忽遇三位远来,却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如不弃嫌,愿表芹献。”三藏道:
你快归去!”行者道:“师父,我归去便也罢了,只是未曾报得你的恩哩。”唐僧道:“我与你有甚恩?”那大圣闻言,赶紧跪下叩首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本来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他见行者哀告,却也转意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歹,这咒语倒置就念二十遍!”行者道:“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却才伏侍唐僧上马,又将摘来桃子奉上。唐僧在顿时也吃了几个,临时充饥。
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拂峨眉柳带烟。细心定睛旁观处,看看行至到身边。三藏见了,叫:“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郊野无人,你看那边不走出一小我来了?”八戒道:“师父,你与沙僧坐着,等老猪去看看来。”那白痴放下钉钯,整整直裰,摆摆摇摇,充作个斯文气象,一向的觌面相迎。端的是远看未实,近看清楚,那女子生得: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脾气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
“善哉!善哉!我有门徒摘果子去了,就来,我不敢吃。假定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却不罪坐贫僧也?”那女子见唐僧不肯吃,却又满面春生道:“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可;我丈夫更是个善人,平生好的是修桥补路,爱老怜贫。但闻声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他与我伉俪情上,比平常更是分歧。”三藏也只是不吃,中间却恼坏了八戒。那白痴努着嘴,口里抱怨道:“天下和尚也无数,未曾象我这个老衲人罢软!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只等那猴子来,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辩,一嘴把个罐子拱倒,就要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