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三藏师徒,次日天明,清算进步。那镇元子与行者结为兄弟,两情面投意合,决不肯放,又安排管待,连续住了五六日。那长老自服了草还丹,真似脱胎换骨,神爽体健。他取经心重,那边肯淹留,无已,遂行。
一头拭迸坡前草,两脚蹬翻地上藤。上天下地如轮转,跨海飞山第一能。瞬息之间不见影,顷刻疾返旧路程。你看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川帘洞去了。单独个凄惨痛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本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很久方去。
八戒道:“师父,你且莫要嘉奖,阿谁是祸的根哩。”唐僧道:“如何是祸端?”八戒道:“行者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恰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极刑;把老猪为从,问个放逐;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行者闻声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
好妖精,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八戒见了,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唐僧道:
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命长生。端的本日到了。”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只见长老摆布部下有两员大将护持,不敢拢身。他说两员大将是谁?说是八戒、沙僧。八戒、沙僧虽没甚么大本领,然八戒是天蓬元帅,沙僧是卷帘大将,他的威气尚未曾泄,故不敢拢身。妖精说:“等我且戏他戏,看如何说。”
不期被他走来,弄破我这活动,又几近被他打了一棒。若饶了这个和尚,固然是劳而无功也,我还下去戏他一戏。”
颧骨望上翘,嘴唇往下别。老年不比少年时,满脸都是荷叶摺。
“寻甚人?”八戒道:“师兄打杀的,定是他女儿。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行者道:“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如何六十多岁还出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好行者,拽开步,走近前旁观,那怪物:假变一婆婆,两鬓如冰雪。走路慢腾腾,行步虚怯怯。弱体瘦伶仃,脸如枯菜叶。
毕竟不知此去几次何如,且听下回分化。
你快归去!”行者道:“师父,我归去便也罢了,只是未曾报得你的恩哩。”唐僧道:“我与你有甚恩?”那大圣闻言,赶紧跪下叩首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本来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他见行者哀告,却也转意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歹,这咒语倒置就念二十遍!”行者道:“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却才伏侍唐僧上马,又将摘来桃子奉上。唐僧在顿时也吃了几个,临时充饥。
却说那妖精,脱命升空。本来行者那一棒未曾打杀妖精,妖精入迷去了。他在那云端里,咬牙切齿,暗恨行者道:“几年只闻得讲他手腕,本日公然话不虚传。那唐僧已此不认得我,将要用饭。若低头闻一闻儿,我就一把捞住,却不是我的人了?
如何又走路,又念佛?”那妖精错认了定盘星,把孙大圣也当作个等闲的,遂答道:“长老啊,我老夫祖居此地,平生好善斋僧,看经念佛。命里无儿,止生得一个小女,招了个半子,今早送饭下田,想是遭遇虎口。老妻先来找寻,也不见归去,全然不知下落,老夫特来寻看。公然是伤残他命,也没何如,将他骸骨清算归去,安葬茔中。”行者笑道:“我是个做吓虎的祖宗,你如何袖子里笼了个鬼儿来哄我?你瞒了诸人,瞒不过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那妖精唬得顿口无言。行者掣出棒来,自忖思道:“若要不打他,显得他倒弄个风儿;若要打他,又怕师父念那话儿咒语。”又考虑道:“不打杀他,他一时候抄空儿把师父捞了去,却不又操心劳力去救他?还打的是!就一棍子打杀他,师父念起那咒,常言道,虎毒不吃儿。凭着我巧舌花语,嘴伶舌便,哄他一哄,好道也罢了。”好大圣,念动咒语叫当坊地盘、本处山神道:“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杀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准走了。”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顾。那大圣棍起处,打倒妖魔,才断绝了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