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冤魂叩首拜别,举步相送,不知如何踢了脚,跌了一个筋斗,把三藏惊醒,却本来是南柯一梦,慌得对着那盏昏灯,赶紧叫:“门徒!门徒!”八戒醒来道:“甚么地盘地盘?当时我做豪杰,埋头吃人度日,受用腥膻,实在欢愉,偏你削发,教我们庇护你跑路!原说只做和尚,现在拿做主子,白天挑承担牵马,夜间提尿瓶务脚!这迟早不睡,又叫门徒何为?”三藏道:“门徒,我刚才伏在案上打盹,做了一个怪梦。”行者跳将起来道:
好风,端的那淅淅潇潇,飘飘零荡。淅淅潇潇飞落叶,飘飘零荡卷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各处尘沙尽洒纷。一阵家猛,一阵家纯。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江湖波浪浑。刮得那山鸟难栖声哽哽,海鱼不定跳喷喷。东西馆阁门窗脱,前后房廊神鬼。佛殿花瓶吹堕地,琉璃摇落慧灯昏。香炉鞍+倒香灰迸,烛架倾斜烛焰横。幢幡宝盖都摇拆,钟鼓楼台撼动根。
我今半朝銮驾进山,虽无旨意知会,不当远接,此时军马临门,也该起家,如何还坐着不动?”教:“拿下来!”说声拿字,两边校尉,一齐动手,把唐僧抓将下来,急理绳索便捆。行者在匣里冷静的念咒,教道:“护法诸天、六丁六甲,我今设法降妖,这太子不能知识,将绳要捆我师父,汝等即早护持,若真捆了,汝等都该有罪!”那大圣暗中叮咛,谁敢不遵,却将三藏护持定了:有些人摸也摸不着他秃顶,好似一面墙挡住,难拢其身。那太子道:“你是那方来的,使这般隐身法欺我!”三藏上前见礼道:
“他被妖魔拘辖,连一个生身之母尚不得见,我一个和尚,欲见何由?”那人道:“他明早出朝来也。”三藏问:“出朝何为?”那人道:“明日早朝,领三千人马,架鹰犬出城采猎,师父断得与他相见。见时肯将我的言语说与他,他便信了。”三藏道:“他本是肉眼凡胎,被妖魔哄在殿上,那一日不叫他几声父王?他怎肯信我的言语?”那人道:“既恐他不信,我留下一件表记与你罢。”三藏问:“是何物件?”那人把手中执的金厢白玉圭放下道:“此物可觉得记。”三藏道:“此物何如?”那人道:“全真自从变作我的模样,只是少变了这件宝贝。他到宫中,说那求雨的全真拐了此圭去了,自此三年,还没此物。我太子若瞥见,他睹物思人,此仇必报。”三藏道:“也罢,等我留下,着门徒与你措置。却在那边等么?”那人道:“我也不敢等。我这去,还恳求夜游神再使一阵神风,把我送进皇宫内院,托一梦与我那正宫皇后,教他母子们合意,你师徒们同心。”三藏点头答允道:“你去罢。”
那长老昏梦入耳着风声一时过处,又闻得禅堂外,模糊的叫一声“师父!”忽昂首梦中旁观,门外站着一条男人,浑身高低,水淋淋的,眼中垂泪,口里不住叫:“师父!师父!”三藏欠身道:“你莫是魍魉妖魅,神怪邪魔,至夜深时来此戏我?我却不是那贪欲贪嗔之类。我本是个光亮正大之僧,奉东土大唐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部下有三个门徒,都是降龙伏虎之英豪,扫怪除魔之懦夫。他若见了你,碎尸粉骨,化作微尘。此是我大慈悲之意,便利之心。你趁早儿潜身远遁,莫上我的禅门来。”那人倚定禅堂道:“师父,我不是妖妖怪怪,亦不是魍魉邪神。”三藏道:“你既不是此类,却深夜来此何为?”那人道:“师父,你舍眼看我一看。”长老果细心定睛看处,呀!只见他头戴一顶冲天冠,腰束一条碧玉带,身穿一领飞龙舞凤赭黄袍,足踏一双云头绣口无忧履,手执一柄列斗罗星白玉圭。面如东岳长生帝,形似文昌野蛮君。三藏见了,大惊失容,急躬身厉声高叫道:“是那一朝陛下?请坐。”用手忙搀,扑了个空虚,回身坐定。再看处,还是那小我。长老便问:“陛下,你是那边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