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本欲来的,只是弟子被烟熏了,不能驾云,却教猪八戒来请菩萨。”菩萨道:“悟能未曾来呀。”行者道:“恰是。未曾到得宝山,被那妖精假变做菩萨模样,把猪八戒又赚入洞中,现吊在一个皮袋里,也要蒸吃哩。”菩萨传闻,心中大怒道:“那泼妖敢变我的模样!”恨了一声,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内心扑的一掼,唬得那行者毛骨竦然,即起家侍立上面,道:“这菩萨火性不退,好是怪老孙说的话不好,坏了他的德行,就把净瓶掼了。
不一时,瞥见那菩萨了。行者道:“妖精,我怕你了,你饶我罢。你现在赶至南海观音菩萨处,如何还不归去?”那妖王不信,咬着牙,尽管赶来。行者将身一幌,藏在那菩萨的神光影里。这妖精见没了行者,走近前,睁圆眼,对菩萨道:“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么?”菩萨不承诺。妖王拈转长枪喝道:“咄!你是孙行者请来的救兵么?”菩萨也不承诺。妖精望菩萨劈心刺一枪来,那菩萨化道金光,径走上九霄空内。行者跟定道:“菩萨,你好欺伏我罢了!那妖精再三问你,你如何推聋装哑,不敢作声,被他一枪搠走了,却把阿谁莲台都丢下耶!”菩萨只教:
“孩儿鄙人,昨日获得一人,乃东土大唐和尚。常听得人讲,他是一个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寿似蓬瀛不老仙。愚男不敢自食,特请父王共享唐僧之肉,寿延千纪。”行者闻言,打了个失惊道:“我儿,是阿谁唐僧?”妖霸道:“是往西天取经的人也。”行者道:“我儿,但是孙行者师父么?”妖霸道:“恰是。”行者摆手点头道:“莫惹他!莫惹他!别的还好惹,孙行者是那样人哩,我贤郎,你未曾会他?那猴子神通泛博,窜改多端。他曾大闹天宫,玉皇上帝差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也未曾捉得他。你如何敢吃他师父!快早送出去还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探听着你吃了他师父,他也不来和你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里搠个洞穴,连山都掬了去。我儿,弄得你那边安身,教我倚靠何人养老!”
这妖王复回身到于内里,对行者劈面又拜。行者道:“孩儿,家无常礼,不须拜,但有甚话,尽管说来。”妖王伏于地下道:“愚男一则请来奉献唐僧之肉,二来有句话儿上请。我前日闲行,驾祥光,直至九霄空内,忽逢着祖延道龄张先生。”行者道:“但是做天师的张道龄么?”妖霸道:“恰是。”行者问曰:“有甚话说?”妖霸道:“他见孩儿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划一,他问我是几年、那月、那日、当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行者闻言,坐在上面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孙自归佛果,保唐师父,一起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甚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现在问我生年代日,我却如何晓得!”好猴王,也非常灵巧,巍巍端坐中间,也无一些儿惧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
化做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普通般。秀蒲挺出昙花嫩,香草舒开贝叶鲜。紫竹几竿鹦鹉歇,青松数簇鹧鸪喧。万迭波澜连四野,只闻风吼水漫天。孙大圣见了,暗中赞叹道:“公然是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若老孙有此法力,将瓶儿望山一倒,管甚么禽兽蛇虫哩!”菩萨叫:“悟空,伸手过来。”行者即忙敛袖,将左手伸出。菩萨拔杨柳枝,蘸甘露,把他手内心写一个迷字,教他:“捏着拳头,快去与那妖精索战,许败不准胜。败将来我这跟前,我自有法力收他。”行者领命,返云光,径来至洞口,一只手使拳,一只手使棒,高叫道:“妖怪开门!”那些小妖,又出来报导:“孙行者又来了!”妖霸道:“紧关了门!莫睬他!”行者叫道:“好儿子!把老子赶在门外,还不开门!”小妖又报导:“孙行者骂出那话儿来了!”妖王只教:“莫睬他!”行者叫两次,见不开门,心中大怒,举铁棒,将门一下打了一个洞穴。慌得那小妖跌将出来道:“孙行者突破门了!”妖王见报几次,又传闻突破前门,急纵身跳将出去,挺长枪,对行者骂道:“这猴子,老迈不识起倒!我让你得些便宜,你还不知尽足,又来欺我!突破我门,你该个甚么罪名?”行者道:“我儿,你赶老子出门,你该个甚么罪名?”那妖王羞怒,绰长枪劈胸便刺;这行者举铁棒,架隔相还。一番搭上手,斗经四五个回合,行者捏着拳头,拖着棒,败将下来。那妖王立在山前道:“我要刷洗唐僧去哩!”行者道:“好儿子,天看着你哩!你来!”那妖精闻言,更加嗔怒,喝一声,赶到面前,挺枪又刺。这行者轮棒又战几合,败阵又走。那妖王骂道:“猴子,你在前有二三十合的本领,你如何现在正斗时就要走了,何也?”行者笑道:“贤郎,老子怕你放火。”妖精道:“我不放火了,你上来。”行者道:“既不放火,走开些,豪杰子莫在家门前打人。”那妖精不知是诈,端的举枪又赶。行者拖了棒,放了拳头,那妖王着了迷乱,只情追逐。前走的如流星过分,后走的如弩箭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