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问:“你下去很多时才出来,端的是甚妖邪?可曾寻见师父?”沙僧道:“他这里边,有一座亭台,台门外横书八个大字,唤做‘衡阳峪黑水河伯府’。我闪在中间,听着他在内里说话,教小的们刷洗铁笼,待要把师父与八戒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来暖寿。是我建议怒来,就去打门。那怪物提一条竹节钢鞭走出来,与我斗了这半日,约有三十合,不分胜负。我却使个佯输法,要引他出来,着你助阵。那怪物乖得紧,他不来赶我,只要归去具柬宴客,我才上来了。”行者道:“不知是个甚么妖邪?”
这一场比与沙僧争斗,甚是分歧,但见那:旗号晖映,戈戟摇光。这壁厢营盘闭幕,那壁厢流派开张。摩昂太子提金简,鼍怪轮鞭急架偿。一声炮响河兵烈,三棒锣鸣海士狂。虾与虾争,蟹与蟹斗。鲸鳌吞赤鲤,鯾鲌起黄鱨。鲨鲻吃鮆鲭鱼走,牡蛎擒蛏蛤蚌慌,少扬刺硬如铁棍,鱑司针利似锋芒。鲆鱑追白蟮,鲈鲙捉乌鲳。一河水怪争高低,两处龙兵定弱强。混战多时波浪滚,摩昂太子赛金刚。喝声金简当头重,拿住妖鼍捣蛋王。这太子将三棱简闪了一个马脚,那妖精不知是诈,钻将出去,被他使个解数,把妖精右臂,只一简,打了个躘踵,赶上前,又一拍脚,颠仆在地。众海兵一拥上前,揪翻住,将绳索背绑了双手,将铁索穿了琵琶骨,拿登陆来,押至孙行者面前道:“大圣,小龙子抓住妖鼍,请大圣决计。”
那白痴扶着唐僧,那梢公撑开船,举棹冲流,一向而去。方才行到中间,只听得一声响喨,卷浪翻波,遮天迷目。那阵暴风非常短长!好风:当空一片炮云起,中溜千层黑浪高。两岸飞沙迷日色,四边树倒振天号。翻江搅海龙神怕,播土扬尘花木凋。呼呼响若春雷吼,阵阵凶如饿虎哮。蟹鳖鱼虾朝上拜,飞禽走兽失窝巢。五湖船户皆遭难,四海人家命不牢。溪内渔翁难把钩,河间梢子怎撑篙?揭瓦翻砖房屋倒,惊天动地泰山摇。
行者与沙僧见了道:“你这厮不遵旨令,你舅爷原着你在此居住,教你养性存身,待你名成之日,别有迁用。你如何侵犯水神之宅,倚势行凶,欺心诳上,弄玄虚,骗我师父、师弟?我待要打你这一棒,何如老孙这棒子甚重,略打打儿就了了性命。你将我师父安在那边哩?”
三藏近前看了,那船儿本来是一段木头刻的,中间只要一个舱口,只好坐下两小我。三藏道:“怎生是好?”沙僧道:“这般啊,两遭儿渡罢。”八戒就使心术,要躲懒讨乖,道:“悟净,你与大哥在这边看着行李马匹,等我保师父先畴昔,却再来渡马。教大哥跳畴昔罢。”行者点头道:“你说的是。”
毕竟不知怎生得拜佛求经,且听下回分化。
师徒们在河边,正都商讨,只见那上溜头,有一人棹下一只划子儿来。唐僧喜道:“门徒,有船来了。叫他渡我们畴昔。”
师徒们正话间,脚走不断,马蹄正疾,见前面有一道黑水滔天,马不能进。四众停立岸边,细心旁观,但见那:层层浓浪,迭迭浑波,层层浓浪翻乌潦,迭迭浑波卷黑油。近观不照人身影,了望难寻树木形。滚滚一地墨,滚滚千里灰。水沫浮来如积炭,浪花飘起似翻煤。牛羊不饮,鸦鹊难飞。牛羊不饮嫌深黑,鸦鹊难飞怕渺弥。只是岸上芦蘋知季节,滩头花草斗青奇。
沙僧道:“那模样象一个大鳖;不然,便是个鼍龙也。”行者道:“不知阿谁是他舅爷?”说不了,只见那下湾里走出一个白叟,远远的跪下叫:“大圣,黑水河河伯叩首。”行者道:“你莫是那棹船的妖邪,又来骗我么?”那白叟叩首滴泪道:“大圣,我不是妖邪,我是这河内真神。那妖精旧年蒲月间,从西洋海趁大潮来于此处,就与小神交斗。奈我年老身衰,敌他不过,把我坐的那衡阳峪黑水河伯府,就占夺去住了,又伤了我很多水族。我却没何如,径往海内告他。本来西海龙王是他的母舅,不准我的状子,教我让与他住。我欲启奏上天,何如神微职小,不能得见玉帝。今闻得大圣到此,特来参拜投生,万望大圣与我着力报冤!”行者闻言道:“这等说,四海龙王都该有罪。他现在摄了我师父与师弟,扬言要蒸熟了,去请他舅爷暖寿,我正要拿他,幸得你来报信。这等啊,你陪着沙僧在此看管,等我去海中,先把那龙王捉来,教他擒此怪物。”河伯道:“深感大圣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