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问道:“僧家从那边来?”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求经者。适路过宝方,天气将晚,特来檀府告宿一宵。”老者笑道:“你贵处到我这里,程途迢递,如何渡水登山,单独到此?”三藏道:“贫僧另有三个门徒同来。”老者问:“高徒安在?”三藏用手指道:“那通衢旁立的便是。”老者猛昂首,瞥见他们面孔丑恶,急回身往里就走,被三藏扯住道:“老施主,千万慈悲,告借一宿!”老者战兢兢钳口难言,摇着头,摆动手道:“不不不不象人模样!是是是几个妖精!”三藏陪笑道:“施主切休惊骇,我门徒生得是这等边幅,不是妖精!”老者道:“爷爷呀,一个夜叉,一个马面,一个雷公!”行者闻言,厉声高叫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哩!”那老者闻声,魄散魂飞,面庞失容,只要出来。三藏搀住他,同到草堂,陪笑道:“老施主,不要怕他。他都是这等卤莽,不会说话。”
遂此把行囊马匹,都到草堂上,齐同唱了个喏,坐定。那妈妈儿贤惠,即便携转小儿,咐吩烧饭,安排一顿素斋,他师徒吃了。垂垂晚了,又掌起灯来,都在草堂上闲叙。长老才问:“施主高姓?”老者道:“姓杨。”又问年纪。老者道:“七十四岁。”又问:“几位公子?”老者道:“止得一个,刚才妈妈携的是小孙。”
众娄罗一齐动手,把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
行者闻谈笑道:“师父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如许皮松的却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三藏道:“门徒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行者道:“你如何与他说来?”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没何如,把你供出来也。”行者道:“师父,你好没搭撒,你供我怎的?”三藏道:“我说你身边有些川资,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行者道:“好!好!好!承你汲引,恰是如许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
孙大圣有不睦之心,八戒、沙僧亦有妒忌之意,师徒都面是背非,依通衢向西正走,忽见路北下有一座庄院。三藏用鞭指定道:“我们到那边借宿去。”八戒道:“恰是。”遂行至庄舍边上马。看时,却也好个住场,但见:野花盈径,杂树遮扉。远岸流山川,平畦种麦葵。蒹葭露润轻鸥宿,杨柳风微倦鸟栖。青柏间松争翠碧,红蓬映蓼斗芳菲。村犬吠,晚鸡啼,牛羊食饱牧童归。爨烟结雾黄粱熟,恰是山家入暮时。长老向前,忽见那村舍门里走出一个老者,即与相见,道了问讯。
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和尚!那边走!”唬得个唐僧战兢兢,坐不稳,跌上马来,蹲在路旁草科里,只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为头的两个大汉道:“不打你,只是有川资留下。”长老方才觉悟,知他是伙能人,却欠身昂首旁观,但见他: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皋比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固执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扢挞藤。公然不亚巴山虎,端的如同出水龙。三藏见他这般凶暴,只得走起来,合掌当胸道:“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川资也使尽了。削发人专以乞化为由,那得个财帛?万望大王便方便利,让贫僧畴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