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道:“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象你这个单身,又生得柔滑,那边象个取经的!”三藏道:“院主也见得是,贫僧一人,岂能到此?我有三个门徒,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保我弟子,以是到得上刹。”那和尚道:“三位高徒安在?”三藏道:“现在庙门外服侍。”那和尚慌了道:“师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流派。这迟早把人放在外边!”叫:“门徒,快去请将出去。”
有诗为证,诗曰:多年古刹没人修,狼狈残落倒更休。猛风吹裂伽蓝面,大雨浇残佛象头。金刚跌损随淋洒,地盘无房夜不收。更有两般堪叹处,铜钟着地没悬楼。
三藏硬着胆,走进二层门,见那钟鼓楼俱倒了,止有一口铜钟,札在地下。上半截如雪之白,下半截如靛之青,本来是日久年深,上边被雨淋白,下边是土气上的铜青。三藏用手摸着钟,高叫道:“钟啊!你也曾吊挂高楼吼,也曾鸣远彩梁声。也曾鸡啼就报晓,也曾天晚送傍晚。不知化铜的道人归那边,铸铜匠作那边存。想他二命归阴府,他无踪迹你无声。”长老迈声赞叹,不觉的轰动寺里之人。那边边有一个奉养香火的道人,他闻声人语,扒起来,拾一块断砖,照钟上打将去。那钟当的响了一声,把个长老唬了一跌,挣起家要走,又绊着树根,扑的又是一跌。
却说大圣纵筋斗,到了半空,伫定云光,转头旁观,只见松林中祥云缥缈,瑞霭氤氲,他忽失声叫道:“好啊!好啊!”你道他喝采做甚?本来嘉奖唐僧,说他是金蝉长老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以是有此吉祥罩头。“若我老孙,方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之时,云游天涯,放荡天涯,聚群精自称齐天大圣,降龙伏虎,消了死籍;头戴着三额金冠,身穿戴黄金铠甲,手固执金箍棒,足踏着步云履,部下有四万七千群怪,都称我做大圣爷爷,实在为人。现在脱却天灾。做小伏低,与你做了门徒,想师父头顶上有祥云瑞霭罩定,径回东土,必然有些好处,老孙也必然得个正果。”正自家这等夸念中间,俄然见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气,骨都都的冒将上来。行者大惊道:“那黑气里必然有邪了!
我那八戒沙僧却不会放甚黑气。”那大圣在半空中,详察不定。
毕竟不知怎生离寺,且听下回分化。
三藏喝道:“莫胡说!终不然,我救别性命,有甚贻累不成!带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行者道:“师父虽说有事在你,却小知你不是救他,反是害他。”三藏道:“我救他出林,得其活命,如何反是害他?”行者道:“他当时绑在林间,或三五日,旬日半月,没饭吃饿死了,还得个完整身材归阴;现在带他出来,你坐得是个快马,行路如风,我们只得随你,那女子脚小,挪步艰巨,如何跟得上走?一时把他丢下,若遇着狼虫豺狼,一口吞之,却不是反害其生也?”三藏道:“恰是呀,这件事却亏你想,如何措置?”行者笑道:“抱他上来,和你同骑着马走罢。”三藏沉吟道:“我那边好与他同马!……他怎生得去?”三藏道:“教八戒驮他走罢。”行者笑道:“白痴造化到了!”八戒道:“远路没轻担,教我驮人,有甚造化?”行者道:“你那嘴长,驮着他,转过嘴来,计算私交话儿,却不便益?”八戒闻此言,捶胸爆跳道:“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肯忍疼,背着他决不得洁净,师兄平生会赃埋人。我驮不成!”三藏道:“也罢,也罢。我也还走得几步,等我下来,渐渐的同走,着八戒牵着空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