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你叫他做甚么的?”八戒道:“我叫他做妖怪。”行者笑道:“打得还少。”八戒道:“谢你照顾!头都打肿了,还说少哩!”行者道:“‘和顺天下去得,刚烈寸步难移’。他们是此地之怪,我们是远来之僧,你一身都是手,也要略温存。你就去叫他做妖怪,他不打你,打我?人将礼乐为先。”八戒道:“一发不晓得!”行者道:“你自幼在山中吃人,你晓得有两样木么?”八戒道:“不知,是甚么木?”行者道:“一样是杨木,一样是檀木。杨木脾气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象,或刻如来,装金立粉,嵌玉装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脾气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烈,以是受此痛苦。”八戒道:“哥啊,你这好话儿,早与我说说也好,却不受他打了。”行者道:“你还去问他个端的。”八戒道:“这去他认得我了。”行者道:“你窜改了去。”八戒道:“哥啊,且如我变了,却如何问么?”行者道:“你变了去,到他跟前,行个礼儿,看他多大年纪,若与我们差未几,叫他声女人;若比我们老些儿,叫他声奶奶。”八戒笑道:“但是蹭蹬!这般许远的地步,认得是甚么亲!”行者道:“不是认亲,要套他的话哩。如果他拿了师父,就好动手;若不是他,却不误了我们别处做事?”
妖精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没处下金钩!把这厮送出去,等我别寻一个头儿罢!”好妖精,一纵云光,直到洞口。又闻得叮叮铛铛,兵刃乱响,三藏道:“门徒,内里兵器响哩。”行者道:
却说行者飞出去,现了秘闻,到于洞口,叫声“开门”八戒笑道:“沙僧,哥哥来了。”他二人撒开兵器。行者跳出,八戒上前扯住道:“可有妖精?可有师父?”行者道:“有!有!有!”八戒道:“师父在里边享福哩?绑着是捆着?要蒸是要煮?”行者道:“这个事倒没有,只是安排素宴,要与他干阿谁事哩。”八戒道:“你造化,你造化!你吃了陪亲酒来了!”行者道:“白痴啊!师父的性命也难保,吃甚么陪亲酒!”
这妖精开了格子,搀出唐僧。你看那很多小妖,都是油头粉面,嬝娜娉婷,簇簇拥拥,与唐僧径上花圃而去。好和尚!他在这绮罗队里无他故,斑斓丛中作哑聋,若不是这铁打的心肠朝佛去。第二个酒色凡夫也取不得经。一行都到了花圃以外,那妖精俏语低声叫道:“妙人哥哥,这里耍耍,真可散心释闷。”唐僧与他联袂相搀,同入园内,昂首旁观,实在好个去处。但见那:萦回曲径,纷繁尽点苍苔;窈窕绮窗,到处暗笼绣箔。轻风初动,轻飘飘展开蜀锦吴绫;细雨才收,娇滴滴暴露冰肌玉质。日灼鲜杏,红如仙子晒霓裳;月映芭蕉,青似太真摇羽扇。粉墙四周,万株杨柳啭黄鹂;闲馆四周,满院海棠飞粉蝶。更看那凝香阁;青蛾阁、解酲阁、相思阁,层层卷映,朱帘上,钩控虾须;又见那养酸亭、披素亭、画眉亭、四雨亭、个个峥嵘,华扁上,字书鸟篆。看那浴鹤池、洗觞池、怡月池、濯缨池,青萍绿藻耀金鳞;
行者道:“想是钻进洞去了,等我去看。”
三藏道:“娘子意美情佳,喜吃之甚,以是不及吐核,就下去了。”行者在他肚里,复了秘闻,叫声:“师父,不要与他答嘴,老孙已得了手也!”三藏道:“门徒便利着些。”妖精闻声道:“你和阿谁说话哩?”三藏道:“和我门徒孙悟空说话哩。”妖精道:“孙悟空在那边?”三藏道:“在你肚里哩,却才吃的阿谁红桃子不是?”妖精慌了道:“罢了,罢了!这猴头钻在我肚里,我是死也!孙行者!你千方百计的钻在我肚里怎的?”行者在里边恨道:“也不怎的!只是吃了你的六叶连肝肺,三毛七孔心;五脏都淘净,弄做个梆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