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唐三藏固住元阳,出离了烟花苦套,随行者投西进步。不觉夏时,正值那南风初动,梅雨丝丝,好风景:冉冉绿阴密,风轻燕引雏。新荷翻沼面,修竹渐扶苏。芳草连天碧,山花各处铺。溪边蒲插剑,榴火壮行图。师徒四众,耽炎受热,正行处,忽见那路旁有两行高柳,柳阴中走出一个老母,右部下搀着一个小孩儿,对唐僧高叫道:“和尚,不要走了,快早儿拨马东回,进西去都是死路。“唬得个三藏跳上马来,打个问讯道:“老菩萨,前人云,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如何西进便没路了?”那老母用手朝西指道:“那边去,有五六里远近,乃是灭法国。那国王宿世那世里结下仇恨,当代里无端造罪。二年前许下一个罗天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这两年陆连续续,杀彀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知名和尚,只要等四个驰名的和尚,凑成一万,好作美满哩。你们去,若到城中,都是送命王菩萨!”三藏闻言,心中惊骇,战兢兢的道:“老菩萨,深感美意,感激不尽!但叨教可有不进城的便利路儿,我贫僧转畴昔罢。”
赵孀妇道:“我这里是上、中、下三样。上样者:五果五菜的筵席,狮仙斗糖桌面二位一张,请小娘儿来陪唱陪歇,每位该银五钱,连房钱在内。”行者笑道:“呼应啊!我那边五钱银子还不彀请小娘儿哩。”孀妇又道:“中样者:合盘桌儿,只是生果、热酒,筛来凭自家猜枚行令,不消小娘儿,每位只该二钱银子。”行者道:“一发呼应!下样儿如何?”妇人道:“不敢在尊客面前说。”行者道:“也说说无妨,我们好拣呼应的干。”妇人道:
那些当厨的厨子,都是每日家做惯的手腕,顷刻间就安排伏贴,摆在楼上。又有现成的狮仙糖果,四众任情受用。又问:“可茹素酒?”行者道:“止唐大官不消,我们也吃几杯。”孀妇又取了一壶暖酒,他三个方才斟上,忽听得乒乓板响,行者道:“妈妈,底下倒了甚么家火了?”孀妇道:“不是,是我小庄上几个客子送租米来晚了,教他在底下睡。因客长到,没人利用,教他们抬肩舆去院中请小娘儿陪你们,想是轿杠撞得楼板响。”
行者道:“师父,他这城池我已看了。虽是国王无道杀僧,却倒是个真天子,城头上有祥光喜气。城中的街道,我也认得,这里的乡谈,我也免得,会说。却才在饭店内借了这几件衣服头巾,我们且扮作俗人,进城去借了宿,至四更天就起来,教店家安排了斋吃;捱到五更时候,挨城门而去,奔通衢西行,就有人撞见扯住,也好折辨,只说是上邦钦差的,灭法王不敢停滞,放我们来的。”沙僧道:“师兄处的最当,且依他行。”端的长老无法,脱了褊衫,去了僧帽,穿了俗人的衣服,戴了头巾。沙僧也换了,八戒的头大,戴不得巾儿,被行者取了些针线,把头巾扯开,两顶缝做一顶,与他搭在头上,拣件广大的衣服,与他穿了,然后自家也换上一套道:“各位,这一去,把师父门徒四个字儿且收起。”八戒道:“除了此四字,怎的称呼?”行者道:“都要做弟兄称呼:师父叫做唐大官儿,你叫做朱三官儿,沙僧叫做沙四官儿,我叫做孙二官儿。但到店中,你们切休言语,只让我一个开口答话。等他问甚么买卖,只说是贩马的客人。把这白马做个模样,说我们是十弟兄,我四个先来赁店房卖马。那店家必定接待我们,我们受用了,临行时,等我拾块瓦查儿,变块银子谢他,却就走路。”长老无法,只得曲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