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们饱餐一顿,清算启程。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樵子只是叩首,取了一条枣木棍,结束了衣裙,出门相送。沙僧牵马,八戒挑担,行者紧随摆布,长老在顿时拱手道:“樵哥,烦先带路,到通衢上相别。”一齐登高低坂,转涧寻坡。长老在顿时考虑道:“门徒啊!自从别主来西域,递递迢迢来路遥。水水山山灾不脱,妖妖怪怪命难逃。心心只为经三藏,念念仍求上九霄。碌碌劳劳何日了,几时行满转唐朝!”樵子闻言道:“老爷切莫忧思。这条通衢,向西方不满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也。”长老闻言,鄱身上马道:“有劳远涉。既是通衢,请樵哥回府,多多拜上令堂老安人:适间厚扰盛斋,贫僧无甚相谢,只是迟早诵经,保佑你母子安然,百年长命。”那樵子喏喏相辞,复回本路,师徒遂一向投西。恰是:降怪解冤离苦厄,受恩上路用心行。
大圣念声咒语,却又摇身还变做个蚂蚁儿,复入中堂,丁在正梁之上。只见那些未伤命的小妖,簇簇攒攒,纷繁嚷嚷。内里忽跳出一个小妖告道:“大王,他们见堵了门,攻打不开,断念塌地,舍了唐僧,将假人头弄做个宅兆。本日哭一日,明日再哭一日,后日复了三,好道归去。探听得他们散了啊,把唐僧拿出来,碎劖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师吃一块儿,也得个延年长命。”又一个小妖拍动手道:“莫说莫说!还是蒸了吃的有味!”又一个说:“煮了吃,还省柴。”又一个道:“他本是个希奇之物,还着些盐儿腌腌,吃得悠长。”行者在那梁入耳见,心中大怒道:“我师父与你有甚毒情,这般算计吃他!”即将毫毛拔了一把,口中嚼碎,悄悄吹出,暗念咒语,都教变做打盹虫儿,往那众妖脸上抛去。一个个钻入鼻中,小妖垂垂打盹,不一时,都睡倒了。只要阿谁老妖睡不稳,他两只手揉头搓脸,不住的打涕喷,捏鼻子。行者道:“莫是他晓得了?与他个双掭灯!”
行者在暗中传闻,心内欢乐道:“若出此言,我师父还藏在那边,未曾吃哩。等我再去寻寻,看死活如何,再与他说话。”好大圣,飞在中堂,东张西看,见中间有个小门儿,关得甚紧,即从门缝儿里钻去看时,原是个大园子,模糊的听得悲声。径飞入深处,但见一丛大树,树底下绑着两小我,一人恰是唐僧。行者见了,心痒难挠,忍不住现了秘闻,近前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滴泪道:“悟空,你来了?快救我一救!悟空!悟空!”行者道:“师父莫尽管叫名字,面前有人,怕走了风讯。你既有命,我可救得你。那怪只说已将你吃了,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与他恨苦相持。师父放心,且再熬熬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方好来挽救。”
行者上前喝了一声道:“夯货!显甚么魂?这不是师父来了?”
慌得那拿盘的小怪,战兢兢跑去报导:“难难难!难难难!”
行者依言,也解了绳索,一同带出后门,睮上石崖,过了陡涧。长老谢道:“贤徒,亏你教了他与我命!悟能悟净都在那边?”行者道:“他两个都在那边哭你哩,你可叫他一声。”长老果厉声高叫道:“八戒!八戒!”那白痴哭得昏头昏脑的,揩揩鼻涕眼泪道:“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哩!在那边叫我们不是?”
八戒道:“樵哥,我,见你府上也寒薄,只可姑息一饭,切莫操心大摆布。”樵子道“不瞒老爷说,我这山间实是寒薄,没甚么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是几品野菜奉献老爷,权表寸心。”八戒笑道:“聒噪聒噪,放快些儿就是,我们肚中饥了。”樵子道:“就有!就有!”公然未几时,展抹桌凳,摆将上来,果是几盘野菜。但见那:嫩焯黄花菜,酸虀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烂煮马蓝头,白熝狗足迹。猫耳朵,野落荜,灰条熟烂能中吃;剪刀股,牛塘利,倒灌窝螺操帚荠。碎米荠,莴菜荠,几品青香又光滑。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四般近水实清华。看麦娘,娇且佳;破破纳,不穿他,苦麻台下藩篱架。雀儿绵单,猢狲足迹,油灼灼煎来只好吃。斜蒿青蒿抱娘蒿,灯娥儿飞上板荞荞。羊耳秃,枸杞头,加上乌蓝不消油。几般野菜一餐饭,樵子虔心为谢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