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护着灯芯,一手谨慎翼翼地往长明灯中添油,神采和顺地呢喃道:“小舟,又逢十五了呢,内里正下着雪,天寒勿忘添衣。”
宣竹吐出唇齿间的红 梅,挥手让忍冬退下,冲着老夫人遥遥一礼:“见过老夫人。”
半刻钟后,宣竹在阶前席地而坐,只手持杯,侧倚雕栏,神采怔忪,喜怒难辨。
“似公子这般超脱风雅的人物,竟然也有放不下、求不得之事,真是令人猎奇。”老夫人可惜道。
礼罢,倾身倒了一杯热茶,往前推了推。
他未出声,自是不准。
宣竹摇了点头,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
忍冬悄悄红了眼眶,不忍再看,徐行退了出去,冷静地祷告,但愿小舟姐姐无病无殇才好,不然真不知公子会做出如何歇斯底里的事情。
宣竹每次来添香油,必定会沐浴换衣,不过别人一身素服,他却常常是一身红衣,灼灼其华,烈焰如火,美得惊心动魄。
忍冬跪坐在一旁轻手重脚地泡茶,轻声突破喧闹:“公子,今后请让我和三个哥哥给您守夜吧。”
殿前白雪严裹重压下的红 梅傲然绽放,鲜血普通的花瓣分外妖娆,仿佛六合间素净得只剩下这一点灼民气口的胭脂色,此中一枝旁逸斜出,堪堪凑到宣竹的脸颊旁的朱砂痣上,清风拂过,梅枝摇摆,时不时划过他的脸颊,好似正在安抚他普通。
“不敢。”宣竹放弃手中的梅枝,回身往外走去。
“府中后辈曾承蒙公子脱手相救,老身本觉得本日能够成全公子一桩苦衷,现在看来是没法还上这份恩典了。”老夫人叹道。
当日听闻此错对,只感觉对仗工致,妙趣横生,现在再思,倒是晦涩玄奥,黯然销 魂。贰心中俄然感觉那位游学弟子看似怪诞不经,实则恐怕是大彻大悟之人。
比起昔日,大牛足足早了一个时候套马,看着宣竹眼底的青灰色,他晓得主子定然又是一夜未眠了。忍冬捧动手炉,拿着红色狐皮大氅仓猝地跟上了马车,赶紧将手炉塞进了宣竹冰冷的手里。
自渔舟走后,宣竹便过上了苦修的日子,在府中凡事亲力亲为。他本就浅眠,半点动静皆可惊醒,干脆连守夜的人也遣走了。
老夫人落座,腰背挺直,仪态端庄,浅笑道:“看公子面相,应是大富大贵之人,如此天寒地冻的气候,应是在府中邀二三老友围炉煮酒、谈诗论画,怎会形单影只地来相国寺求神拜佛?”
“你觉得东陵公子如何?”宣竹抬眸看了他一眼。
“查,派人查千帆!”宣竹恨声道,如同抓住了生射中的最后一根浮木。
“要不您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吧?”忍冬恳请道。
“公子有苦衷?”背后传来一道暖和的声音,伴着细碎的脚步声。
“话说燕京人才聚集,但似你公子这般识时务的豪杰屈指可数,难怪圣上会对你青睐有加。”老夫人好似有感而发,又回顾对着佛殿号召,“昭儿,我们该归去了!”
宣竹垂眸,敛去了庞大的心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又怎敢居功?
“太傅大人曾携子登门拜访西门先生,先生见东陵公子笑而不语。那位楼中至今查不到去处的钟离怀瑾,曾经是西门先生的记名弟子。”他抿着唇,神采冷酷地说道。
忍冬昂首,只见梅花逊公子三分白,公子输梅花一段香,惊诧得说不出话,也冷傲得移不开目光。
燕京中除了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能够让主子一板一眼对答的人已经未几了,由不得忍冬不猎奇。
宣竹捧动手炉悄悄地靠在车壁上,阖目养神。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分袂、怨悠长、放不下、求不得。鄙人不过是凡夫俗子,求神问佛也平常。”宣竹淡淡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