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姥爷拿起笛子吹起来,悠悠缓缓的噪音非常轻柔,高祖奶只感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熨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她那严峻的神经败坏下来了,她闭上眼睛,跟着美好的乐律渐入佳境。笛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急,她感觉本身就像一只凤凰,在皓月当空的时候飞向天涯,不由悄悄叫绝,她遨游在那极高的云端,真是欢愉清闲。她跟着笛音爬升,高一层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仿佛来到东岳泰山,面前显出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气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干仞,觉得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傲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飞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那笛音极高,就像在玉轮之上翻了三四叠后,蓦地一落,高祖奶就瞥见一只凤凰,在黄山三十六峰间回旋交叉,笛音渐渐低下来,越来越低,垂垂的听不见了,满院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稍动,寂静了半个时候,有一点声音像从地底下收回,出来以后,俄然扬起,像放焰火,又像耍火龙,又像浴火的凤凰,高低翻飞,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忽明忽暗、洋洋洒洒,飘飘忽忽,有如花坞春晓,翠鸟鸣涧,狼籍之际,忽听霍然一声,笛声戛但是止,人们瞑目凝神,洗耳恭听,从产房中传出了最美好、最动听的声音,那就是玄祖父来临人间的,高亢激越的哭泣声。
高祖爷说:“梁凤尾是孩子的大名,奶名就叫凤仔吧。”
李家婆娘说:“再想想,归正你明天得求我一次。”
太祖奶说:“这么看来俺还真没有事要求你了。”
太祖奶欢畅地抱起小花鸡,亲着它的眼睛说:“这鸡下蛋就这么轻易,小花妮也应当向小花鸡学习,干脆利索的给俺生个孙子。”
高祖爷说:“娘,您不消看了,她就是您的孙子,差不了。”
太祖奶说:“我想给孙子做两套棉衣服,你来帮帮我吧。”
李家婆娘说:“求俺甚么?”
太祖奶想了好一会儿,说:“俺大黑妞得孙子了,这街坊邻居,亲戚朋友来道贺的必然很多,俺不让客人白进门,俺很多煮些鸡蛋,这鸡蛋吧,俺那一群绿毛鸡下的就够了,不需求求你。”
听到孙子的哭声,太祖奶长长地松一口气,就进了厨房,媳妇生孩子太辛苦了,得从速给她烙油馍,炒鸡蛋、熬米汤、腌咸菜。
李家婆娘说:“兄弟,这是产房,是女人待得处所,您焦急就到门外等着。”
高祖爷从她手中夺过孩子说:“你是不是要学俺的奶。”
就在这时候,太姥爷坐着太师椅由四个儿子抬着进了家门,没有给亲家打号召就直接进了产房。
高祖爷说:“俺的功绩呢?俺的功绩最大了。”
高祖爷说:“放心吧,没有事,大夫都在身边守着嘞,另有两个接生婆,胎位也正,胎心也强,你就耐着性子等吧。”
太祖奶说:“就是,俺要学你奶,从明天起俺是不下地,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扫地、俺啥都不干,专门抱孙子,说甚么宁拿千斤,不抱肉敦,俺大黑妞有的是力量,专门抱肉敦。”
太祖奶说:“俺就是看不敷,俺的孙子长得真是都雅,谁家的孙子都没有俺孙子都雅,俺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里看、外看、白日看、早晨看、本年看、来岁看、俺看一辈子也看不敷。”
太姥爷说:“我就是要进产房,我就坐在这儿,看着俺的外孙子出世。”太姥爷拉起高祖奶的手说:“闺女,你就是太严峻了,不就是生孩子吗?你又不是没生过,爹就在你身边,你不要想大黑妞,不要管她是不是急着要孙子,闭上眼睛睡一觉,爹给你吹一段《凤凰传奇》,让孩子在美好的音乐声中出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