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戏台上罢了,悲剧将人生的有代价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笑剧将那无代价的撕破给人看。调侃又不过是笑剧的变简的一支流。但悲壮风趣,却都是十景病的仇敌,因为都有粉碎性,固然所粉碎的方面各分歧。中国如十景病尚存,则不但卢梭他们似的疯子决不产生,并且也决不产生一个悲剧作家或笑剧作家或讽刺墨客。统统的,只是笑剧底人物或非笑剧非悲剧底人物,在相互模造的十景中保存,一面各各带了十景病。
从崇轩先生的通信②(仲春份《京报副刊》)里,晓得他在轮船上听到两个搭客说话,说是杭州雷峰塔之以是倒掉,是因为乡间人科学那塔砖放在本身的家中,凡事都必安然,快意,逢凶化吉,因而这个也挖,阿谁也挖,挖之久久,便倒了。一个搭客并且再三感喟道:西湖十景这可缺了呵!
但仍有哀思在内里。
本片最后颁发于一九二五年仲春二十三日《语丝》周刊第十五期。
我们中国的很多人,――我在此特别整重声明:并不包含四千万同胞全数!――大略得了一种“十景病”,起码是“八景病”,沉重起来的时候大抵在清朝。凡看一部县志,这一县常常有十景或八景,如“远村明月”、“萧寺清钟”、“古池好水”之类。并且,“十”字形的病菌,仿佛已经侵入血管,流布满身,其权势早不在“!”形赞叹亡国病菌③之下了。点心有十样锦,菜有十碗,音乐有十番④,阎罗有十殿,药有十全大补,猜拳有全福手福手全,连人的劣迹或罪行,宣布起来也大略是十条,仿佛犯了九条的时候总不肯罢手。现在西湖十景可缺了呵!“凡为天下国度有九经”⑤,九经固古已有之,而九景却颇不习见,以是恰是对于十景病的一个规戒,起码也能够使患者感到一种不平常,晓得本身的敬爱的老病,忽而跑掉了非常之一了。
实在,这一种势所必至的粉碎,也还是徒然的,畅快不过是无聊的自欺。雅人和信士和传统大师,定要苦心孤诣巧语花言地再来补足了十景而后已。
⑥孔丘(前551-前479)春秋时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人,儒家学派的初创人。《论语.述而》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记叙。“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语见《论语.八佾》。他曾订正过《春秋》,厥后的经学家以为他用一字批驳表示微言大义,称为“春秋笔法”。他对弟子子路矢语的事,见《论语.雍也》:“子见南子,子路不说(悦)。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按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
无粉碎即无新扶植,大抵是的;但有粉碎却一定即有新扶植。卢梭、斯谛纳尔、尼采、托尔斯泰、伊孛生等辈,若用勃兰兑斯的话来讲,乃是“轨道粉碎者”。实在他们不但是粉碎,并且是打扫,是大喊大进,将碍脚的旧轨道非论整条或碎片,一扫而空,并非想挖一块废铁古砖挟回家去,预备卖给旧货店。中国很少这一类人,即便有之,也会被大众的唾沫掩死。孔丘先生确是巨大,生在巫鬼权势如此畅旺的期间,偏不肯顺俗谈鬼神;但可惜太聪明了,“祭如在祭神如神在”⑥,只用他修春秋的按例手腕以两个“如”字略寓“调皮刻薄”之意,令人一时莫明其妙,看不出他肚皮里的反对来。他肯对子路矢语,却不肯对鬼神宣战,因为一宣战就反面平,易犯骂人――固然不过骂鬼――之罪,即不免有《衡论》⑦(见一月份《晨报副镌》)作家TY先生似的好人,会替鬼神来挖苦他道:为名乎?骂人不能得名。为利乎?骂人不能得利。想勾引女人乎?又不能将蚩尤的脸子印在文章上。何乐而为之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