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那双小足，缠得精美，拂着裙边，只不断地晃。烛火也晃，映上窗棂，影也晃。
谢芝闭上眼，脚下小凳悄悄一蹬，端倪宁静。畴前她老是哭，老是闹，现在倒是连日来最轻松的姿势。
坠瑛吓得猛打翻汤药，跌坐在地，只指着谢芝颤栗，嘴唇亦抖得说不出话来。
得此良伴，陈姨娘天然也就放心了。
来人原是薛仁，只见他生的慈眉善目，气度温润如佛陀普通，常日里是从不发脾气的，与谢菀倒是班配得很。
“说甚么呢！”薛仁被她怄笑，“春来易生时疫，任上天然繁忙些。这事理年年同你说的，却叫姨娘与酿弟笑话。何况此番，另有婆婆呢！”
七娘同五郎是一齐赶到的。屋中之人已哭成一片，周夫人抱着谢芝的尸身发楞，倒不见落泪，只痴聪慧呆地，渗人得很。七娘确吓着了，一时还未明白过来，生硬地立在屋中，还冒着盗汗。
坠瑛涓滴不知她的心机，还端着药往屋中来。方排闼出来，她只见谢芝一身半旧衣衫，直勾勾地悬在梁上，脸孔苍苍，已无人色。
“人也熬瘦了，不晓得的，还当你病了呢！”
那些日子谢府高低一片悲伤，老夫人也病下了。一时候，既要忙老夫人的病，又要忙谢芝的丧事，仆婢来往，整天不觉，倒也热烈。
薛仁幼年老成，又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少不得让人多尊敬些。加上薛府世代行医，在汴京有极好的名誉，虽不比谢府家大业大，到底是世家，自有一番沉稳气度，也不会教谢菀受委曲。
“九郎，是我害了你。”
周嬷嬷忙捂住七娘的嘴，一面有说些安抚言语。周夫人闻此，终是堕泪了。她只将头埋进谢芝的颈，模糊抽泣。
听闻黄州偏僻，气候不佳，加上九郎心性又高，现在辱了他母亲，他又该如何曲解本身呢？
周夫人闻声，却将谢芝抱得更紧。她只着中衣，披垂着发，明显是从梦中惊醒，不及打扮。
“叫他不急。厨房里煨的参汤可送去了？前些日子翰林医官院繁忙，又逢着大姐的事，婆婆抱病，叫他饮过再来，姨娘与酿弟也不是外人。”
七娘不平，只低着头哭。那是她的大姐姐啊！虽说在一处的日子也没几年，到底是骨肉嫡亲，如何不难过呢？
谢菀起家至他身边，拉着高低打量一番，抱怨道：
“孙家犹似虎狼之穴，你大姐姐如何归去？这是她病中胡涂，说些胡涂话，做了这胡涂事，你哪就信了？”
谢菀正欲问，却见帘外有丫环道：
听得朱夫人声音，七娘这才回过神来，又见谢芝尸身，只“哇”地一声，猛落起泪来。
她打发了坠瑛出盯着药，只独安闲房中，把绫丝帕一张一张打上活结。各色丝帕连成一条斑斓彩绫，那些丝帕，又不知揩过多少回眼泪。
今先人间，再无孙谢氏，再无谢大娘子，他们的固执，皆与她无关了。
思及此处，谢芝竟咯咯笑起来。母亲说得不错，早知本日，何必当初呢？当初九郎进士落第，八尺少年，意气风发，又是多少贵女倾慕的呢？
谢芝独坐很久，饭亦不吃，药亦不吃，便是坠瑛唤她，也只作充耳不闻。
她拼极力量，将彩绫悬上房梁，又踏上小凳。小足纤纤，绣鞋小巧，一时闲逛，倒有些经不得。想那寸寸足尖，怎能撑起一小我呢？
还不待帘外人答话，却见一白袍男人自掀了帘子出去，一面道：
朱夫人泪眼昏黄地瞪了周嬷嬷一眼，又向七娘道：
她一时却又猛地落泪，又怕甚曲解来？她的九郎，此去一别，怕是再难相见。这些年的恩爱与光阴，到底是就义了。